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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刀錄

第六章 猴山(二)

古刀錄 不炒股不寫書 5699 2017-06-21 16:22:15

  葉凡至今回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那時他不敢多呆,急匆匆地下了猴山,回到家后才發(fā)現(xiàn)衣衫的背后早已濕透。他剛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就見到一位中年漢子穿出樹林,手里提著平日里沒見過的小甕罐,晃晃悠悠地朝這幾間木屋走來。

  那是葉凡的師父馬元飛,一位隱世不出的高人。照他自己來說,因為在外面結(jié)了厲害的仇家,所以才不得以避居在這大華山的深處。好在他喜好清靜,倒也能安居在此。只有一點,喜好喝酒。這山里哪來的酒啊!這不得不讓葉凡每次賣完山貨后都得帶壇酒回家。

  今天肯定又喝了不少酒,葉凡邊想著邊小跑上前,揶揄道:“叔,你這禹步練得可以??!”雖然師徒的感情融洽,但馬元飛以與葉凡的父親有過結(jié)拜之義為由,不讓葉凡稱他為師。兩人只按叔侄相論。

  葉凡說的禹步相傳是大禹所創(chuàng),腳下按著北斗七星的方位行步轉(zhuǎn)折,是道門禱神儀式常用的步法。馬元飛明白葉凡這是拿他開玩笑,睜開惺忪的醉眼,作勢唬道:“沒大沒小的,什么禹步?叔不就是喝點酒么,不用帶話說我!”

  葉凡嘻嘻一笑,正要向師父說起那只大猴子,這還沒出口,就被師父身上的帶來一股花果的芬香吸引住了。葉凡鼻頭微微聳動,發(fā)現(xiàn)香味是從那口小甕罐散發(fā)出來的,他不免好奇地道:“咦,好香??!這是什么?”

  馬元飛面露喜色,喜滋滋地將那口小甕舉高,道:“這就是古書上寫的猴兒酒,小凡,你要不要來嘗嘗?”

  “猴兒酒?”這詞對葉凡來說很陌生,他一接過酒只覺小甕罐沉甸甸地,稍一晃動,黃澄澄的酒水撞出悅耳的水聲,那香味觸到鼻端更加濃郁。沒想到這口甕罐乍看不起眼,里面居然裝著如此芬香的瓊漿玉液。

  葉凡試著抿了一小口,舌尖有些發(fā)澀,但沒多久,滿口都是醇和的香甜,像是將整個山頭的清新空氣都包滿在口腔,精神為之一振,那些困頓疲憊一掃而空。

  “前山弄的!沒想到這天底下還真有這等美酒,總算了卻我平生一樁憾事!得飲此酒,死而無悔,死而無憾!”馬元飛搖頭晃腦的感嘆。

  前山?葉凡心道,那不就是猴山么?難道師父剛才也在那?

  “就是那些猴子太吵人了,剛才一直在那鬧騰不停。要不然,咱們叔侄還可以拿個大點的酒器過去?!瘪R元飛打了個酒嗝,醉眼乜斜,見葉凡還抱著那口甕罐,劈手奪了過來,道:“你這小子喝多了身子可受不了……嗯?你的竹筐呢,怎么不見了?該不是和人打架了吧?”

  壞了,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方才只顧說這酒,倒忘記了這茬。葉凡連忙拿出這次帶回來的小酒壇,笑道:“叔,這可是你一直惦記的青州釀,足有二十年吶!”

  馬元飛道:“無事獻殷勤,你難道真和別人打架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嘛,千萬不要顯露你的道術(shù)!這江湖,人心險惡!”

  葉凡喏喏稱是。馬元飛揭開酒壺,咕嘟一口,咂嘴贊道:“好酒!不像華陽本地酒甜滋得沒味道。你和什么人打架的?”

  “嘿嘿,就是幾個本地的小流氓,他們欺負一個傻大個我看不過,就幫了下手,真沒用道術(shù)?!?p>  馬元飛也是嘿嘿一笑,又咕嘟地喝了一口,抹干嘴邊,問道:“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我每天只讓你打坐修煉,而不教你其他的道術(shù)?”

  “怕我到處顯擺,給你惹禍?!?p>  馬元飛一瞪眼:“什么叫給我惹禍?你自己不小心,只怕就沒命回來了!”

  “嘿嘿,叔,我真的沒用道術(shù),再說我不是回來了嗎?對了,我剛才也在猴山……”葉凡轉(zhuǎn)過話題,將他在猴山的發(fā)現(xiàn)連帶那只大猴子三言五句地說完,末了還笑道:“那邊的風景也是不錯的,叔剛才沒看見?”

  “我沒去山前……你是說猴山那有個水潭,里面埋了幾根白玉做的柱子?”馬元飛醉熏的神態(tài)立馬沒了,目光陡然發(fā)亮,連問幾處細節(jié)后,就催促葉凡領他前去一觀。

  馬元飛一到那里,見了那白練似的瀑布,便點頭贊道:“好水!”又看那潭水盈盈清澈,草木萋萋茂盛,竟沒一點秋季的萎靡之相。當下安步徐行,細觀那些石柱,玉石光斂溫潤,雖雕有眾多的花紋圖案,卻也不顯得繁縟,反而有威肅莊重的色彩。他再次點頭,拾起視線將左右的環(huán)境打量了幾回,忽地眉間緊蹙,出聲道:“不是什么好地方?!?p>  葉凡沒料到師父會說這樣的話,他見這里陽光明媚山明水秀,哪有半點不好的兆頭,便試探地問道:“可是因為那些猴子太鬧?”

  馬元飛笑了,邊從潭里掬出水,邊說道:“這些不是普通的水?!蹦撬槿缂毦€從他的指間縫隙淅瀝瀝地流了下來,晶亮得幾近透明。

  葉凡方要發(fā)問,又聽師父說道:“這些水非天行非地生,乃是靈陣所化,取之不竭用之不盡?!?p>  “???那豈不是不用打水了?”

  馬元飛氣得手一抖,將那些水灑回潭里,沒好氣地道:“聽我說完!”

  “叔,我就是開個玩笑?!比~凡笑道。他曾聽師父說過,這靈陣或者說法陣,就是積聚五行靈氣的一處小空間,得按照一定的規(guī)律才能擺出來。這可不是等閑老財主能做出來的,看來這處地方真不簡單。

  “這些石柱每個都內(nèi)含了一種水系靈陣,保證這處水潭不會干涸,而這八根石柱又組合成另一套的法陣,手法高超,構(gòu)思巧妙,定是出自于有名的陣法師之手?!?p>  “這法陣是干什么用的?”

  馬元飛搖頭道:“我瞧不出!這荒山僻嶺的有這個東西,別有玄機啊!你方才還說這山中有大猿守護,兩相聯(lián)系下就不難得出,這里面定是有不能讓人知曉的原因,嘿嘿,五行水克火,說不定有個會火功法的妖魔在此。”

  “???叔,那我們趕緊走吧!”葉凡突然覺得這方青山綠水也不是那般的明亮,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仿似那頭魔怪領著萬千猛獸伺機在旁,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哈哈,我也是開玩笑的。這五行不光講究相克,還有相生呢!說不定某位大能飛升前就在這里修煉什么水木的功法。說不準那!”馬元飛環(huán)視周圍,忽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你不是在修煉那本明心內(nèi)經(jīng)嗎?雖然不講究什么五行,但也可以借這個地方修行,有水靈相輔、滋陰舒脈,倒也不虞神志混淆、走火入魔?!?p>  “不行!”這么危險的地方,他可不愿意多呆了,萬一真是有什么妖魔在此,他這條小命可保不住了。

  “你怎么這么膽?。窟@法陣靈氣充沛,即便有什么妖魔之類,百八十年也休想自行掙脫。人間修行不比別處,沒那么多的機緣可以浪費,叔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修道小成了。”

  “就是!你啊,太膽小了!”上方突然冒出一句話,葉凡驚得抬頭一看。那黑黝黝的瀑布口已經(jīng)洞開,放出一團黑光,一位行腳僧大搖大擺地從那里走了出來。那位矮胖的和尚仍戴著那頂遮陽笠,銅杖的法環(huán)撞得清響,僧衣卻是連一絲水跡也沒沾上。

  這是早間問路的那位行腳僧!但他不是去天龍寺了嗎?

  葉凡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對方,一時瞠目結(jié)舌疑云叢生,朝他喊道:“你究竟是誰?在這里做什么?”

  一股清冽的水氣在葉凡的身邊升起。馬元飛見有外人的出現(xiàn),立即施法凝出一柄晶亮的長槍。那槍頭光亮如水,在陽光下五色斑斕地閃耀,沒等它完全地凝成形,水槍就倏地飛了出去。葉凡知道馬元飛并不打算傷對方的性命。潭水現(xiàn)出一道水紋,一直延伸到對岸。

  行腳僧的雙腳剛踏在對岸的地上,就見到一柄水亮的槍頭對著他的胸口戳來,當下叫道:“好!正好過過招!”他將手中的銅杖往地面一點,整個身子迅疾騰空而起,掄起銅杖朝銀槍打去。

  嘩啦啦,銅環(huán)亂響,杖頭锃光亮黃似是黃燦的流星,在空中劃了道弧線直接撞在那桿銀槍當中。只聽喀嚓地一聲響,銀槍被擊成粉碎,在空中失了形,頓化成無數(shù)細小的水珠簌簌而下,如同下了一場雨霧。

  只是雨霧中卻不見和尚的蹤跡。

  葉凡慌道:“叔!小心!這和尚很厲害!”他可是親眼看見兩個會道法的道人在這和尚的一擊之下就斃命身亡。

  潭水驟然掀起一道大浪,轟地朝葉凡他們打去,像是海里的驚濤巨浪,幾乎將遮住了半面天空。馬元飛一把推開葉凡,喝道:“躲后面去!”

  大浪打了下來,嘭地,浪花飛濺,似是撞在一面巨石。

  馬元飛的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面晶瑩剔透的水墻,那道巨浪就是撞到這上面。葉凡剛懸起的心還沒安放,又聽行腳僧暴喝了聲:“好!”他的銅杖忽地冒出,撞到那面水墻。墻體的水色立時失了透明,像是起了無數(shù)泡沫,變幻不定。嘩啦,水墻再也支撐不住,重歸本形,那些水珠如雨點般朝葉凡師徒迸發(fā)過去。

  馬元飛拉住葉凡,兩人身形瞬間從原地消失,退到身后幾步外的樹林中。

  葉凡聽見那些雨點緊跟而至,撲啦啦地打上樹枝,像是下起一場急雨。他暗道,幸好師父見機應變的快,不然準被淋個落湯雞。

  “哈哈!”那行腳僧肩扛著銅杖在對岸現(xiàn)出了身形。這和尚的功法真是邪門。

  水潭上空又浮現(xiàn)一柄銀亮的長槍,槍頭光寒似冰,馬元飛匆匆拈出法決,那長槍瞬發(fā)而至,再次纏上了行腳僧。

  那行腳僧哈哈大笑,宛若鐵匠掄起了大錘將銅杖揮得生風,杖頭的金光似是鐵匠鋪的火星四處飛舞,頓將銀槍的攻勢盡數(shù)阻攔下來,叫囂道:“再厲害點!只管用厲害的法術(shù)!”

  馬元飛眼神一下子陰冷起來。葉凡心道壞事,師父肯定以為這是他仇家派來的,起了殺心。他趕緊將早前這和尚與紅袍道人的打斗簡略地一說。馬元飛冷峻的臉色這才稍緩,微一頷首,冷語道:“素不相識能救你,這廝心地不壞,也有幾分道行。只是不給他點教訓,未免太過輕視咱們叔侄倆?!闭f畢,雙手掌心相握,兩指并出,口里念咒道:“太陰玄武,統(tǒng)攝萬靈,危虛壬癸,汲北溟水。”

  水潭沖出一道水流,飛到三人的上空,如同流云積聚起來。葉凡抬頭看,上方猶如水藍色的琉璃鏡面,里面流水沄沄,波紋漾漾。日光透出,灑下一道道鮮麗多彩的虹光。他暗嘆道:“這是要把整個潭水都搬上去??!”不由地又往那方水潭看去,被馬元飛抽出那么多,水面仍看不出減少的跡象。潭水慢騰騰地從山崖邊溢出,又淙淙地往山下流去。

  葉凡暗道:“難道這些水真的像師父所說的那樣,是靈陣所化,用之不盡?”

  “你大爺?shù)?!”對岸的行腳僧再也無法鎮(zhèn)定,銅杖將銀槍攔下,急忙叫道:“貧僧就是開個玩笑!”

  馬元飛眉頭一挑,很不喜歡對方粗俗的話語,對方的罵聲剛落,就把法決一指,那團積聚而成的水云如同堤壩決口,流水湍急,一下子沖到行腳僧的身上。流水轟轟地下落,竟然將不遠處的瀑布聲掩蓋。

  行腳僧被長槍纏住,眼見躲閃不及,忙將銅杖砸向長槍,雙手合掌,此時的水流已經(jīng)沖了過來,僧衣、長褲連同頭上的遮陽笠瞬間被當頭淋個落湯濕。

  馬元飛收起長槍,贊道:“這和尚真硬氣!”言下之意,對方若是隨這股水勢倒地,表示吃了教訓服了軟,他立刻會將流水引走,饒了這人。誰知對方居然還在水流中直挺挺地立著,不愿意低頭認輸,倒真是條漢子。

  “唵!”葉凡的耳膜又聽見這洪亮如鐘的響聲,這號佛音明知是從行腳僧那里發(fā)出,卻聽起來像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灌入葉凡的腦袋。他只覺一陣天搖地晃,雖能勉強站住身形,但腳下不由自主地發(fā)軟。

  那條白花花的水龍也隨之一滯,當它再次沖下來時卻在行腳僧的頭頂?shù)纳戏椒珠_,如同一把沒有形制的透明傘蓋遮住上空。這一下子就把這和尚的狼狽不堪的身形顯露出來。

  他頭上的遮陽笠居然還在,只是那片黑紗被水沖走了,臉上裹著一層濕布巾還是看不見他的真實模樣,僧衣濕透了,黏在他的身上還在涔涔地滴著水。

  葉凡不由地提心吊膽,這和尚沒想到這般厲害,師父這個法術(shù)也被他破了,雖然很狼狽,但也沒吃太大的虧,真是了不得啊。只是這樣的話,恐怕也惹怒了那個和尚,不知道對方會用什么法術(shù)來報復?葉凡又覺身邊冷意寒徹,師父怒氣沖沖地將那柄冰槍橫在身邊護衛(wèi),雙手不斷地捏著法決,似乎要召出什么厲害的法術(shù)。

  “這下壞了,這個身子被你師父弄壞了!”行腳僧突然抱怨了一句。

  你師父?聽這話像是對葉凡說的。葉凡張著嘴巴,吃驚得都能一口吞下他,他怎么知道這位中年漢子是自己的師父?

  “你在外面用法術(shù)了?”馬元飛目不轉(zhuǎn)睛地面向那位行腳僧,卻問的是葉凡。

  “我不小心把踏星步給使出來了,但他沒見過我用道術(shù)!”葉凡躲避兩個紅袍道人的時候,這位行腳僧還沒來呢!

  “唉,早跟你說要小心了,被有心人看見,又要多生事端!”馬元飛正說著,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驚叫道:“魂體!你一個釋門中人怎么可能是中陰身存世?”

  那位行腳僧的身形模糊起來,有些地方忽明忽暗地如同水珠逐漸消失在空氣。

  “看來是貧僧了卻因果,塵緣也該盡了。阿彌陀佛,本來想和你們開個玩笑,如今……唉,葉兄弟,今后辛苦你了!”那僧人躬身一禮,身后陡然現(xiàn)出一圈金光,他單手招來法杖,篤地一聲,佇在地上,念道:“你們多多保重!南無阿彌陀佛!”身后金光大放,他的身影隨即溶進光芒中,漸漸縮小。

  葉凡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那方情景,心頭忽地一痛,像是失去了多年的好友,他搞不清為什么會有如此的念頭,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叫什么。葉凡迷糊了,喃喃道:“這是……要走了?”

  “照佛門來說,是回西方世界吧?”馬元飛不確定地答道。

  金光忽然傳出一句:“此地不可留……”那和尚似還要說出什么來,可惜金光頓消,最終沒能聽清之后的聲音。

  這位行腳僧居然是鬼魂,還有他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更讓葉凡內(nèi)心亂糟糟地不明所以,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師父馬元飛。

  馬元飛的神色也很緊張,呆望著僧人消失的地方,喃喃說道:“此地不可留……走,這地方以后別來了!”

  “什么?叔,你也相信他?”

  “呵,不信。我信道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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