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星稀,金兔高棲。光皎皎水泠泠,乾坤黑白分渭涇。
風拂影搖,青山崢峣。聲蕭蕭林森森,樹海如潮齊嗚喑。
一名年輕的道人雙手籠在袖中,雙目如星灼灼,俯瞰山下的景色。月色下的樹海,一片朦朧??耧L嗚嗚地帶著哨音,所到之處,樹木無不搖顫著嘩嘩作響,似是黑色潮水起起伏伏。那潮聲如雷如金鼓如萬馬奔鳴,滔滔不絕地四面翻涌。
夜風很大,呼呼地往耳邊直灌。道人闔上雙目,放緩了聲息,身子靜立在峰頭像是一棵孤松巍然不動。冷風呼嘯地襲過,道袍往后揚起,寬松的衣袖緊裹在他的身上形成一股股褶子。
沒過多久,風聲稍息,他長吐出一口濁氣,一股淡白的輕煙從唇邊悠緩地散發(fā)出去。白煙飄浮在空還沒吹散,藏在袖中的手動了。兩只修長的手指從大袍中伸出,倏地并攏,指向掛在天邊的那輪殘月。月空飛下一道金光,光寒似冰,片塵不染,像是剛從廣寒宮采擷下的桂枝。
那道金光鏗地發(fā)出一道清吟,似是山泉流水聲般的清幽純亮。音聲剛絕,寒光盡散,金光現(xiàn)出真形,原是一柄雪白的小劍,仿似被一股看不見的細繩所牽引,懸在道人的面前。
道人將袍袖從那方拂過,瞬間收回小劍,又深深地吐納了一口真氣,出聲道:“可是有什么消息傳來了?”
他的身后不遠處的一棵山松邊不知何時來了一位中年道人,必恭必敬地垂手侍立在那,聽見年輕道人的問話,立刻小步緊趕了過來,低著頭,聲色惶恐地見禮道:“弟子真有見過全皓師叔,打擾師叔練劍,還請師叔責罰!”
“呵,”全皓似是心情很好,轉(zhuǎn)過身來笑道:“你修為不錯啊,好眼力,居然識得我這門月華雙煉法?!?p> 真有的腦袋更低了,說道:“弟子沒有這等本事,是我?guī)煾刚f的。”
這位全皓師叔前段日子到了玄陽觀,自家?guī)煾笇λ芍^是恭敬有加,不僅閉觀三日,就連門下弟子仆役也得先換身嶄新的冠袍拜見。當時幾位同門師兄見對方年紀輕輕連半點胡須也沒有,不免有些輕視,言語之中捎帶了幾分不敬,結(jié)果被師父狠狠地鞭責了一番。
真有曾聽師父說過,說這位師叔是師祖心愛的小弟子,眾位弟子中只有他得了師祖的飛劍之術(shù),平時在本山離曜宮里修行不出山門一步,尋常很難見到他的真容。這次是奉了師祖的命令外出密訪的,玄陽觀上下眾人須得盡心配合他,可不能怠慢了。
面對離曜宮來的“欽差”,真有他不敢馬虎,萬一做下錯事,恐怕師父都保不住他。
“哦?哈哈,晟師兄對我倒是很關(guān)心啊!”
聽全皓師叔的口氣,真有心知對方是起了誤會——疑心觀內(nèi)的弟子暗地監(jiān)視過他,慌忙解釋道:“不,師叔,可不是這樣的。師父他對師叔很佩服,曾跟我們說過,說師叔修煉的這門功法可以日煉月煉,仙身與劍氣同修,依著師叔您的天賦,肯定會早他一步修道有成飛升天界。師父讓弟子們一心一意地侍奉您老人家,千萬不能誤了宗門的大事,更不能耽誤師叔修道的時間?!?p> “哈哈,師兄夸獎太過了,我這點微末的本事還放不到他的眼里才是。嗯,他這些年也不容易,大半的時間都耗在塵世里,修行不容易啊!”全皓的臉上浮現(xiàn)笑容,對真有的解釋很滿意,隨即又正色道:“不過,師兄那句話說對了,這幾日你們須得盡心盡力地搜索整個華陽地界……”
“謹遵師叔之命?!闭嬗行闹邪档?,要大搜華陽,這荒僻的小地方也沒什么值得看的東西啊……難道華陽從天降寶的傳聞是真的?華陽老侯一直對外說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莫非是在說謊?看來離曜宮那邊不相信,這華陽侯有得受了!
“去年,兩位同門弟子在華陽調(diào)查天象被人害了?!?p> “……誰人那么大的膽子?”真有正遐想連連之際,乍聽師叔說起這事,心情如潮水洶涌,一時驚慌得不知所措?;颐擅傻脑戮爸?,樹海依舊嘈雜地晃響,似是一群山精鬼怪在那竊笑私語,直讓真有毛骨悚然。
玄陽宗是修道門派,尤其是本山離曜宮向來不與俗世結(jié)緣,便是要和那些權(quán)貴人士打交道,也都是通過自家?guī)煾负陀^內(nèi)的諸位師兄弟來做,這和那些扎根市井整日只知打打殺殺的江湖門派完全不同。這次居然會有人朝他們下黑手,簡直超出真有的想象。這難道暗藏著什么陰謀不成?
全皓自言自語式地繼續(xù)說道:“離曜宮覺察到事態(tài)不妙,掌宗師兄馬上派去第二批弟子,可惜只找到兩位弟子的尸首還有他們攜帶的通天盤。從通天盤的感應(yīng)來看,似乎是有一股很強烈的靈力……有師兄推測是一種很剛猛的氣息從外入內(nèi),震碎了他們渾身的經(jīng)脈?!?p> “佛門的獅子吼!”真有驚聲叫道。前不久在華陽他親歷了白明的這招釋門絕技,此時聽全皓師叔說起,腦中第一時間就聯(lián)想到這門音波功夫。
全皓搖著頭,嗤笑道:“那個貪戀榮華的還俗和尚沒那么大的本事,便是他的師父,我瞧著也沒那等修為?!?p> “那兇手是誰?”真有著急地發(fā)問。但話一說口,真有就后悔了。倘若離曜宮知道早就派人上門報仇去了,哪里還會等到現(xiàn)在。
全皓忽地一笑:“這就是我此次下山的第一個目的。”
“明白了,師叔!你只要指到哪,我們就殺到哪!為兩位師兄報仇!”
“以那人的修為來看,你們觀內(nèi)的弟子上陣也沒用,還是我自己來吧,哈哈!”
真有臉色一紅,又羞又惱,一番話語堵在喉嚨里,只能吶吶地點頭稱是。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我得提點你們,搜查的時候要仔細,但凡暗處幽地也要派人去看下,遇見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要擅自做主,要立刻報我!”
“弟子明白,不會放過任何地方!師叔你就放心吧!……只是弟子斗膽問句,那個天上掉下的寶貝是什么樣的?師叔給個明示,弟子們心里有個模樣,就不會疏忽錯過了?!?p> 全皓緘默不言。沙沙的風聲游蕩在山間,像是山中的精怪在嘲笑他們。真有不免心虛起來,以為自己問了什么不該問的話惹惱了師叔,正忐忑不安時,只聽全皓開口說道:“一把刀。但與天落異象無關(guān)?!?p> 語聲很是平淡,似是說著農(nóng)家菜刀那樣的很普通的物件,但真有忽覺一股寒意吹到自己的身上,冷得像一口刀鋒劃過了他的心口。既然不是天降的異寶,那究竟是什么樣的刀?他知道本山離曜宮中這位修仙路上最得意的弟子這次不尋常的出門,絕對不是找一把普通的刀,便是王都大內(nèi)什么鑲滿寶石的金刀寶刀也不值得對方這么大費周折。
好在沒讓真有想太多的時間,全皓那種帶著冷意的聲音又響起了:“此事你師父也知道,想來他定是有些原因沒和你們細說。咱們離曜宮的弟子只要出山辦事,都會背負著另一件使命,就是找到這把刀,本門的神刀!……昔年咱們玄陽宗有一柄神刀,乃是天界的神器。當年師父,也就是你們師祖攜此神器下凡,憑著這把神刀在此界殺敗了三教中不計其數(shù)的修士,奠定咱們玄陽宗的立派之基。只可惜后來一時疏忽,在一場大戰(zhàn)中失了這把神刀,再也難以尋見,想是被那些仇家封印在某處法術(shù)難查的隱地。師父每念想到此處就痛心疾首,恨不能殺盡天下的仇人找回此寶。咱們玄陽宗的弟子理應(yīng)為師父解憂,無論何時何地也要將找回這把神刀放在自家的心頭,不能忘記!”
“師叔說的是,絕對不能忘!弟子會將這等要緊的消息傳達給師兄弟,讓大家都留心!”
全皓默默地點頭,又仿似想起什么來,問道:“真守回來了么?”
“不曾,興許師弟他又偷懶去了!”
全皓不滿地皺起眉頭,待要開口責罵,忽聽山谷間乍然響起一聲熊哮,真有頓時臉色大變,道:“不好!師叔,這,這好像是真守師弟的聲音!定是遇到什么危險!”
全皓眉頭收得更緊了,道:“我去看看,你們在此等候消息!”
不等真有應(yīng)聲,一道紅光拔地而起。卻是全皓施展遁術(shù)飛到了半空,往熊聲出現(xiàn)的方向?qū)とチ恕?p> 地面上熱浪滾滾——那是玄陽宗本門特有的火象遁法遺留的痕跡。中年道士真有渾似不覺周邊的溫度升高,傾羨的眼神望向天空許久也沒收回。
……
全皓一路慢行,腳下的幾處山頭林木森森,間中皆是寧靜、一派祥和的景象。
然而在那之后真守再也沒有聲音,全皓心知是出了狀況,這位只會粗淺的變形術(shù)的胖弟子十有八九已經(jīng)被人害了。說不定就是被那個施法變鳥窺探自家隱私的家伙給滅口的。
想到此處,全皓更覺惱怒。他們這一行人到華陽可謂是小心到了極點,他一直躲在玄陽觀的低階弟子的中間就是為了防備被那些多管閑事的對頭認出,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哪曾想到還是被人盯上了。如果不是半途遇到北海王的部下,被他察覺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只怕現(xiàn)在也不會發(fā)現(xiàn)那人的蹤影。
那人跟著他們一路跋山涉水地到了這處荒僻山嶺,被發(fā)現(xiàn)后還有辦法從這么多道人的追蹤中逃脫出去,有這等本事的……究竟會是哪個對頭派來的?
這事若是傳進離曜宮,師兄們準會笑話他——從師父傳他飛劍之術(shù)起,那些師兄就看他不順眼了,他猜想多半是妒忌心。沒準那些師兄一得到這里的消息,就會告訴師父,還會添油加醋地說上幾句說他的壞話,這是肯定的。
全皓的腦海浮出幾個人的影子,想象出那些人背地說起自己壞話的那種得意的嘴臉,還有師父得知之后對自己失望的神色,他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將遁法催動得更快了。
一定要找到那個家伙,不管那個家伙躲在哪個鼠洞里,也要揪出來。不然他這次出山什么功勞沒落到,還丟盡了顏面。
雖心急如焚,但這一路走來,全皓還是很仔細地察看了下方的情形,并沒有什么打斗的跡象。這么大的山林要找出來幾個人確實不是件易事——如果對方有心躲藏的話,更是難上加難。然而更不巧的是那個能搜尋靈氣波動的通天盤也沒帶在身邊,被他丟給那名玄陽觀的弟子真有了。
全皓邊思索邊觀望左右,峭壑陰森,夜風中毫無異常,一聲夜梟的怪叫也無。他有心返身去拿通天盤,卻聽寒風之內(nèi)隱隱傳來嘩嘩的水聲,像是附近有處瀑布,頓時起了興趣。
前方的山頭遠看巍巍高聳,樹木密密,走近一觀,更是草木繁茂,花香芬馥。其間的樹干粗壯高挺,樹蔭如蓋,多是些參天大樹。這等木氣濃郁的景象與方才所經(jīng)的各處山頭全然不同。
全皓不由地心生疑惑,轉(zhuǎn)過山腰,流水聲也清晰了許多,百步外的一波大清池猛地奪去了他的注意力。那泓幽幽的潭水,氤氳彌漫,霧紗煙籠。輕煙之間,似有幾盞寒燈微亮,他降下身形踏在岸邊,待看清后著實驚奇了很久。
清亮的月光下,發(fā)出蒙蒙的螢光的物體原來是幾塊玉石,瑩白色,在水面上整整齊齊地擺放成一排。全皓沒由來地心頭一跳,多年修煉的平靜如水的心境也泛起了漣漪,他心知這些東西不是凡物,顫抖的手指往其中的一枚白玉上虛空一點,靈力倏地從指尖灌注白玉內(nèi)。
八個白玉竟齊齊地亮了,放出數(shù)道幽藍的光芒,上連天空下接水底,石頭之間水面上下立刻形成了一簾湛藍的光幕。這一刻,就連縈繞在耳邊的瀑布洪聲似乎也忽然消失了。
全皓忘記了呼吸,以為自己無意間打開了這里的秘藏,眼也不眨地盯著那道光幕來看。然而不過一瞬間,就讓他失望了。那道光幕不見了,在轟轟地瀑布聲中,白玉石頭又恢復(fù)了原樣,似乎剛才的一切景象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月色純凈無塵,縹緲的輕煙籠在水面,仿似造化女神拿起一抹白紗再度將這里遮掩住。薄霧之間,那幾枚圓如棋子的白玉在全皓的眼中愈發(fā)地晶瑩透亮,愈發(fā)攝人心魄。
……
大華山的西南方,往數(shù)千里之外有座孤山,方圓近百里足有千仞高,山上遍布赭石,熱浪騰涌,草木難生。每逢雨水,山中更是紅嵐頓生煙氣迷漫。像是民間神話里的火焰山,老君的煉丹爐火全倒在這里。生人稍靠近點便能感受到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假若再挨上片刻,就能變成“熟人”。當?shù)赝寥宋啡羯耢`,不敢冒著生命的危險踏入半步,稱之為煙赤峰。
這煙赤峰山底離地二三十里,有處聚山心地火而建的地宮,名喚離曜宮。宮內(nèi)棟梁柱廊皆是紅玉丹石的材質(zhì),幕帳帷幄的用料俱是錦繡綢緞,又有明珠為燈、琉璃充盞、珊瑚作樹。這個凡人罕至的奢華靡靡之地,任誰也難想到是道宗的總處、玄門的所在。
地宮正北的大殿內(nèi)生起了一處火塘,引來了常年不滅的地火,將四周照烤得通明干熱。數(shù)名紅袍道士躬身侍立在火塘的左右,連聲大氣也不敢出?;鸸夂鲩W,眾人的臉色也是變幻不定,有人神態(tài)安然,有人目光低垂盤算著心事,也有人神情緊張地偷眼往前方瞧去。他們面對的正前方,大殿的上位有張血絳色的玉榻床,如今空蕩蕩的,主人剛剛離開,正朝火塘這里走來。偷瞧的人立馬收回視線,盯著腳下不敢有所異動。
腳步很輕很緩,似是一團棉絮摩擦在地板上,嚓嚓地又細如雨絲飄蕩在這間空曠的大殿,直到火塘邊方才停歇。
殷紅的火光映在來人的臉上,紫紅的臉膛此刻看來像是鍍了層褐玉的光澤,這位紅臉老者正是此間的主人,玄陽宗的宗主。他身披件炎云獸紋紅錦袍,袍服之下露出一雙干瘦的手抓著一卷黃竹簡。這東西仿佛對他來說很是珍貴,握在竹簡上的指頭攥得緊緊的,本來就沒多少肉的指節(jié)往外突起,像是虬結(jié)在亂石上的樹根。
附近的弟子立刻退后了幾分,唯恐擋住了宗主的去路。宗主靠近幾步,借著火光看著手上的竹簡,眼也不眨地把目光沿著竹簡的上下梭巡幾遍,眉頭卻不自覺地漸漸蹙起,面容的紅光也加重了幾分。
左右的弟子們立即明白是這竹簡上的內(nèi)容不合師父的心意,一時都緊張地屏住呼吸聲,等待著師父接下來的發(fā)話。然而,等來的卻是對方一陣劇烈的干咳。
“師尊……”弟子們齊聲驚呼,圍上前去欲攙扶他。
宗主弓著身子,捂起嘴巴用力地咳出好幾聲,邊揮退他們道:“老毛病了,不礙事。”邊說著,他又拿起竹簡放在眼前看上數(shù)遍,方才悵然一嘆,丟下竹簡。
竹簡散開落下,啪地一聲掉進了火塘。鮮紅的火焰騰地躍起,卷裹住條條竹片,數(shù)道火舌從下方迸出肆意地吞噬著竹片的身體。火焰里面噼啪地裂響,竹簡漸漸扭曲發(fā)黑即將化成灰燼。
周圍的弟子們誰也沒心情往火塘看上一眼,他們知道竹簡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師父不感興趣的東西哪怕再珍貴也是無用之物。他們的目光緊隨師父而去,見師父回到石榻上在那撫著太陽穴閉目養(yǎng)神,弟子們又對望了幾眼,依然沒人出聲。好一會兒,領(lǐng)頭的白發(fā)老道終于耐不住師弟們眼神的催促,上前幾步說道:“弟子們這次做差了,甘受責罰,還望師尊保重身心要緊?!鄙戏?jīng)]有回音,他偷眼一瞧,師父仍在閉目養(yǎng)神,沉思一會,繼續(xù)說道:“這麻山王家雖說鎮(zhèn)守了南疆百年,終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世家,沒什么重要的線索也在情理之中。弟子們這次失察做錯了,但也有些收獲。幾位師弟在麻山走訪查明,原來王家當年與那幾位……幾個家伙并沒有多大的瓜葛。弟子愚見,線索總歸還在那幾門后人的手上……”他正要繼續(xù)說,忽見師父睜開了眼瞧著自己,馬上驚得止住了話。
玄陽宗主又是一陣干咳,淡淡地說道:“這麻山啊,雖說處在南疆,偏遠,比不上那幾個中原大族,但百年前的周國立鼎之戰(zhàn),王家先祖可是立過大功,與那幾個老賊即便沒什么大交情,也多少會有些人情的往來。吾據(jù)此推想過,那幾家老賊的藏寶之地無非就是兩點,一是關(guān)系匪淺,一般人很難擔系這天大的風險,二嘛要隱秘,最好是人煙荒蕪地理偏僻的地方,這樣不會牽扯到凡人。這樣看,算上麻山,整個大周地界內(nèi)符合這兩點,也不過五六處。要不是吾這身子離不開此處的地火太久,出去滅了那幾家老賊的后人,倒也省心……”
“師尊,您且放心!晟師弟已經(jīng)開始謀劃了,一定能找到神刀的下落?!?p> “放心不了!全一,咳咳……”宗主許是說得激動,又引起一陣干咳,裹著大袍靠在石榻邊,邊喘著氣邊說道:“吾在此界已經(jīng)度了兩個甲子,按修道人的正元來說,也過了泰半。等你們一步一步地這般謀劃好,吾這身子指不定撐不到那一天了。”
此話一出,白發(fā)老道全一連同師弟們立馬驚慌地跪伏身子,連連請罪。
宗主輕拍幾下玉榻,石板頓時篤篤地響。眾道人收了聲抬起眼,等候師父的下文。
“上點心,這也是為了你們自己好。今天吾索性把話挑明了,免得有人自誤還不知。你們只當這把刀是件厲害的殺器,唯恐拿回來會有煞氣,損害玄陽宗的名聲,哈哈!咳咳……”底下的弟子們臉色紛紛陡變,那陣咳聲稍停,只聽宗主接說道:“錯了,大錯特錯了!你們只知道這把刀的神威,卻不知道那刀的來歷。遙想當年那可是天界的寶貝,你們的祖師爺就是用這把刀打開了天界的通道,飛升成仙!”
那句“飛升成仙”的回音慢悠悠地游蕩在大殿內(nèi),底下的弟子們的眼神立刻變了。原先還有幾分驚慌驚疑的意味,如今盡是火熱的羨慕。
當今修道之人有幾人不想得道成仙,不想飛升成仙?
全一遲疑地問道:“師尊,您是說有了那神刀……”
“不錯!”宗主不等大弟子說完,斬釘截鐵地說道:“這神刀不亞于傳說中的盤古神斧,能開辟天界的通道,那時你們飛升成仙也會多幾分勝算?!?p> 盤古斧乃是上古時期的神器,相傳盤古用它開天辟地,終將一方混沌氣體分成天人兩界。這般神器只聽人說過道書里見過,弟子們得知本派還有這等神物,立即興頭大起,自告奮勇要出山去尋,哪怕翻遍整個人界也不在乎。
宗主叱道:“什么胡話!若是能大動干戈,吾早就出山滅了他們,還用著你們?”他面朝大弟子全一道:“全一,你是大師兄又是掌宗,平時大事小事都是你來掌管,這事也須得落在你的頭上,尋不到此物,吾終究要拿你試問。”
白發(fā)老道全一道:“弟子謹遵師命,從不敢有二心?!?p> 玄陽宗主微微點頭,正要揮手讓弟子們各自散去,忽地從石梁上一只紅毛小猴,對著火塘吱吱地狂叫。侍立在旁的眾道人連連退后,躲到一邊。
火塘突然騰起近丈高的火焰,那亮堂堂的火光里現(xiàn)出一副似是海市蜃樓的影像。
皎白的月色,山暗水幽,一位青年道人對著瀑布下的一方水潭注入靈氣,水里登時閃出幾團藍光,那藍光又如風燭忽地閃滅,之后現(xiàn)出瑩白玉石的原形。
“全皓!擺出陣法,迎吾法身!”宗主不知何時走了下來,雙目睜圓,語聲發(fā)顫地對火光傳音道。
全一老道從未見過師父有如此興奮的反應(yīng)還要用法陣傳送親自去看,他冷眼看著火光中的全皓師弟躬身一禮后便在那忙碌作法的景象,心知這必是發(fā)生了大事。
“你們也隨吾去吧!”宗主環(huán)顧一圈,不待在場的弟子回應(yīng),身披的紅袍立刻大放光芒。宮殿里紅光大盛像是失了火,那團紅通通的光芒愈來愈亮,讓火塘一下子暗了下去。眾道人的身影一一地消失在紅光里,一個忽閃之間,那團紅亮的火光跳進了火塘。
火焰跳動,紅毛小猴立時朝火塘吱吱地大叫,圍在那里來回地轉(zhuǎn)悠,現(xiàn)在只剩它這個猴子還留在這處空蕩蕩的宮殿,讓它很是不滿。沒多久,火光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將那猴子拉了進去?;鹧婵s回了原樣,在火塘里慢慢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