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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鎮(zhèn)

驚變(六)

江夏鎮(zhèn) 冬日花 4066 2017-09-21 16:49:19

  一個月前遵化。城墻早已殘破不堪,到處都是尸體;城下黑壓壓的敵軍,層層疊疊,驚濤拍岸般的往上涌,號角戰(zhàn)鼓之聲連綿起伏;槍炮聲、怒吼聲、砍殺聲、慘叫聲殺聲震天……

  “下雨了!舉盾!”隨著一個軍官的呼喝,天空中便真如暴雨一般,箭雨噼噼啪啪的砸下,有經(jīng)驗的老兵會趕緊貼著城垛舉著盾牌蹲下,沒經(jīng)驗的因為恐懼便會下意識的想往后退,猶豫之間,眨眼便被幾十支箭活活射成刺猬。

  三輪箭雨過后,空中便看見那澆了油著了火的巨大的草垛子砸的城里到處都是,四處火起!

  只聽“砰砰”的幾聲巨響,伴隨著炸飛的殘肢斷臂和碎石,城墻的又有幾處被炸出了缺口,不一會那攻城云梯上的粗壯鐵鉤便勾了上來。守城軍士立刻怒吼著堵了上去,滾燙的熱油,石頭,甚至尸體都開始瞄著云梯上的密密麻麻的匈奴人身上招呼。

  那匈奴人悍勇無比前赴后繼,已經(jīng)開始有悍不畏死的敵軍咆哮著翻過了城墻,只見一匈奴猛漢掄起斧頭直接把一名守軍前胸劈裂,身后的同伴一個跟著一個的涌上了城墻,開始呼嚎著跟守軍廝殺……

  匈奴此次躊躇滿志,暗地集結(jié)十萬大軍兵分三路攻打薊州防線,日夜攻城,叩關(guān)不歇,喜峰口,大安口堅守已有半月有余,這遵化城更是硝煙蔽日,全城十五歲以上的男丁都已經(jīng)整編入伍,傷亡慘重!

  “報!”一名斥候從遠處跑來。

  只見那斥候血染衣甲,跟個血人一般,嗓子早已沙啞,嘶聲喊道:“將軍!正門被破,牟指揮、凌千戶戰(zhàn)死,匈奴兵已經(jīng)進來了!”

  將軍愁眉閉目,長嘆一聲,淚流滿面。心知賊兵如此攻城,屠城在所難免。

  “將軍!趕緊撤離險地,此次賊兵早有預謀,里應外合,密云,喜峰口方向音訊全無,恐怕也兇多吉少啦!”

  “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撤吧!”

  “將軍,末將愿為斷后!”

  周圍副將紛紛勸道。

  只見城頭一守將,滿眼血絲,臉上被硝煙熏的烏黑。他疲憊不堪,鎧甲上也是血跡斑斑,腿上、額頭包裹傷口的布早就染紅至黑……

  猛然間,他橫眉立目,對著周遭同樣狼狽不堪的將領(lǐng)和親兵吼道:“此番賊兵大舉攻城,本將有死而已!可身后數(shù)萬軍戶百姓,怎能坐視不管,慘遭蠻夷凌辱!你我堅守一日,百姓就能多走一日!我等死不足惜,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總督已遭構(gòu)陷押解進京,你我縱使離去,臨陣脫逃,反留污名于后世!又怎對得起總督含辛茹苦!”

  說罷舉起手中早已看出道道豁口的佩劍,嘶吼道:“眾將聽令!以此為界,死戰(zhàn)不退!衛(wèi)國戍邊,自當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有何懼哉!”

  壯哉!真?zhèn)€豪情萬丈!

  眾將被將軍感染,紛紛拔刀呼喝,約束部下,在城墻內(nèi)又跟敵軍廝殺起來……

  這天晚上,遵化城內(nèi)已無再戰(zhàn)之兵,守軍九千,盡數(shù)戰(zhàn)死。

  將軍手持殘劍拄著自己的搖晃欲倒的身軀,看著身邊死死護持左右的幾名親軍,又冷眼掃著周圍的匈奴兵士和勸降的漢奸走狗,狠吐了一口血痰,嘶啞著大喊道:“定邊兄!末將死不瞑目啊!”

  說罷橫刀自刎,周圍親軍也紛紛拔刀就義,誓死不降。

  遵化血戰(zhàn),誓死守衛(wèi)遵化城的九千將士無一人投降,無一人逃走。他們一生默默無聞,籍籍無名,如同那山間野草。

  多年后,皇帝特地重游故地,站在遵化城的城墻上,唏噓不已。他遙望遠方,對左右隨同的大臣說了這么一番載于史冊的話:“九千將士生于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何故哉?”

  他指這眼前不遠處的山丘,說道:“那座山丘,就叫它‘忠魂嶺’,祭奠將士忠魂遺骨,以供后世瞻仰?!?p>  后來忠魂嶺上立了一座碑,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排在第一個的,便是那慷慨就義,死戰(zhàn)不退的守將姓名:遵化衛(wèi)指揮司指揮使忠毅將軍——郭呈。雖無青松翠柏香火金身,可忠魂依舊。這是后話,暫且揭過。

  那遵化城一告破,薊遼方向是狼煙四起,通州告急!薊州告急!撫寧告急!盧龍告急!

  京城應天,雷霆震怒!

  “奉天承運,皇帝勅曰:

  昔者圣王以安天下也,必資威武以安黎民,未嘗專修文而不演武。今四邊初定,惟蠻夷屢犯邊境,滋擾劫掠,蔑視天威。諭以袁定邊付托不效,專恃欺隱,縱敵長驅(qū),頓兵不戰(zhàn),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私通賊寇,致使昌平潰敗,危及燕云。命刑部會官磔示,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于滄州,余俱釋不問。欽此?!?p>  詔書一下,朝野震蕩!

  這袁定邊是何人?他父親袁業(yè)當年乃寧夏都統(tǒng)指揮使、加授鎮(zhèn)國將軍,袁定邊十幾歲時便跟著父親投身行伍,對外作戰(zhàn),真真的將門之后。

  伏威軍江浙剿匪后,薊遼駐防便由這袁定邊接任。此人性格剛直勇烈,深諳兵法,與陜西總兵霍晉、兵部右侍郎徐之茂、宣大總督蔣棟良并稱“擎天四柱”,是個不可多得的忠勇將才。幾年來,他督師薊遼,整飭軍備,加固城防,多次主動出擊尋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匈奴人對他恨得是咬牙切齒。

  可怎奈如此大戰(zhàn),卻遭陣前驟然下旨撤職查辦。隨即便被急速押解進京,問罪入獄。密云、遵化、喜峰口盡皆潰??!滿朝文武,竟無一人直言!市井之中,喧鬧依然,那袁將軍無論俸祿、家眷乃至衣著、相貌都是酒肆歌樓的頭一份的談資,供人盡情誹謗猜疑、嬉笑怒罵,可悲可嘆!

  “圣旨到——!伏威將軍陳璞聽旨——!”

  伏威將軍一家老少拜服于前。

  “奉天承運,皇帝勅曰:

  朕深叨先皇遺德,恩施天下。今蠻夷倡亂,聚賊十萬,兵臨薊州。前師都督,托付不效,致使賊兵橫行薊遼,旋寇燕云,屠戮百姓,諸神側(cè)目!特令伏威將軍陳璞領(lǐng)兵討平之。另派僉都御史楊永信隨軍替天激勵三軍,且不可左右將令,干涉軍務(wù)。望卿收復失地,除惡務(wù)盡,早日平定薊遼,揚我天朝國威。

  另,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wèi)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弟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zhèn)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久安長治之計,封伏威將軍為北平王,就番順天,非常之際,暫轄順天、保定、遼東三巡撫。欽此!”

  宣旨的太監(jiān)走后,伏威將軍回到書房,徐江早在等候。伏威將軍坐在書案前,低頭默然不語。晉封北平王,領(lǐng)軍薊遼本不算壞事,可將軍卻眉頭緊鎖,慨然長嘆。

  徐江這時開口,平靜的說道:“先恭賀王爺,晉封,復起,可謂雙喜臨門?!?p>  “確如先生所言,可我心中哀痛啊。袁督師雖不是我的密友,可如此下場……三屯營、密云、遵化三衛(wèi)盡皆失守,戰(zhàn)事本來就危急。臨陣斬將,這他嗎算什么事兒!”說完他忿忿的錘了一下桌子。

  徐江也嘆了口氣說道:“閹賊誤國,蒙蔽君上,早晚要算他們的帳!可王爺若身處險境還不自知,一屋不掃,又何以掃天下?”

  這新晉王爺抬頭看著徐江,一臉困惑。

  徐江繼續(xù)說道:“本次封王共有九名,可領(lǐng)兵的王爺算上您只有四個。為何派您重新督師薊遼?還封為北平王,就番順天,說句難聽的,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王爺內(nèi)心尋思:“自己戍邊多年,擁兵在外,早為人嫉恨,無論三位皇子還是李閹,抑或皇上,誰都不情愿自己手握重兵,更何況如今封王?”

  徐江見王爺眉頭緊鎖也在思索,索性說開:“王爺督師薊遼,戰(zhàn)事吃緊,北抗匈奴為先,這是不假。可委派那個僉都御史楊永信‘隨軍出征,替天激勵三軍’可大有文章?!?p>  王爺聽了,點點說道:“誰都不是獨眼聾子,這楊永信甘做李閹的狗,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這次派他隨軍還點明這楊永信不準干預軍令,莫非……皇上是提醒本王?”

  徐江微微一笑:“王爺高明。江浙剿匪,監(jiān)軍之死,看來皇上還惦記著吶,他提醒您,不是提醒你監(jiān)軍之事,而是提醒您不要做那趙匡胤,要您安心守著朝廷的北大門。”

  王爺內(nèi)心一緊,皇上疑心如此之重!此次薊遼的差事難辦啦。

  徐江仔細尋思了一下,慢慢說道:“不知道王爺想過沒有,那薊州防線地形險要,昌平、密云、順義三衛(wèi)連成一片,西扼居庸關(guān),北據(jù)古北口。坐鎮(zhèn)薊州城,又東連遵化、三屯營,可謂狼顧關(guān)外,虎視漠北?!?p>  說完又看著王爺幽幽說道:“王爺,從古自今,可曾聽聞薊州防線被正面強攻攻破?”

  王爺聽了猛地抬頭,看著徐江,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他咬著牙,忿忿道:“哼,里應外合!該殺!媽的,如今朝堂鐵骨錚錚的文臣武將都被閹黨打壓的干干凈凈,看看如今那幫子,除了耍嘴皮子斗心眼兒,可有一點廉恥之心?”說完熱血上涌,沖外面喊了一聲:“拿酒來!”

  王爺自己默默的倒了一杯,嘆了口氣說道:“這杯酒,敬的是那個叫郭呈的遵化守將以及那戰(zhàn)死的九千猛士?!闭f完將酒灑在地上,又補了一句:“都是漢子”。

  他又倒了一杯,說道:“這杯,敬的是袁定邊將軍。雖無深交,素問他為人忠勇,令人欽佩?!?p>  他自己悶了一杯,咂摸了一下嘴,紅著眼,緩緩說道:“先生,莫要勸我,道理我都懂。這次出征薊遼,就算萬刃加身,我定要收復失地,為戰(zhàn)死的將士們復這個仇!”

  那徐江長揖到底,也平靜的說道:“將軍為國為民,不計較個人得失,徐某敢不效盡犬馬之勞!驅(qū)除韃虜,揚我國威,告慰烈士英靈!”

  王爺看著窗外綠樹,樹葉趁著微風懶懶搖曳,泛著點點太陽的光,有些晃眼,

  ……

  十字路口,法場早已打掃干凈,士兵和刀仗劊子約有兩百余人,各自站定。袁定邊一家老少吃了長休飯、永別酒。六七十個獄卒推擁著他們一行人嗚咽推搡著上了法場。

  巳牌時候,獄官稟了監(jiān)斬官,袁定邊被綁縛著跪在地上等候行刑,這將軍一身囚衣,帶著枷鎖,腳套腳鐐。他目視前方,表情悲愴,頭發(fā)上被刷了膠水,綰了起來,插了一朵紅綾子紙花,身邊站著手持法刀的兇神惡煞的劊子手,面前不遠處是里三層外三層的百姓,何止一兩千人!

  他幽幽嘆了口氣,閉著雙眼,兩行濁淚劃過...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一個叫張韜的人,從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他也不知道此時汪青正坐在那所謂的大公子的家中,表情冷峻的商議著什么,那公子神情憤懣,嘆了口氣,將一杯水酒對著天邊遙敬一杯隨即傾灑在地。

  他還不知道此時雁門關(guān)外,一只特殊的商隊在他人引領(lǐng)之下正在往大漠深處快速前行。

  他更不知道,他的妻子的流放之路上,十來個收了賄銀,受命趕盡殺絕的押解官差們,有的已經(jīng)面露歹色……而前方不遠處的密林中,有一個人正在等待著他們……

  監(jiān)斬官宣讀判決后,一個獄卒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去掉枷鎖腳鐐,驗明正身之時,偷偷說了一句話:“將軍可有話說?某雖小吏,日后定當宣揚將軍忠義?!?p>  袁定邊閉著眼睛,兩行濁淚掛在剛毅的臉上,好久沒有言語。終于,他哽咽的說道:“苦了我的妻兒啊,苦了我的妻兒啊?!?p>  獄卒不忍再看,轉(zhuǎn)過身去,稟告道:“時辰已到,囚已驗明!”只聽那監(jiān)斬官大喝一聲,“行刑!”

  法刀揮過,凌風吹面,徹骨生寒。

  虎帳不聞施號令,將臺惟顯著勛名??沼圜庀氯ⅲ钾撔刂惺f兵。

冬日花

有朋友說我這文筆像評話,哈哈,猜對了!這個作品的初衷正是給朋友做現(xiàn)代評書話本的,的確帶了評話方面的感覺在里面,不知道這樣的口語化交代,大家覺得怎么樣?請暢所欲言,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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