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程咬金假唱紅臉 李世民義釋老人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這一日并不是正朔之日,但武德皇帝李淵,依舊傳下旨意,召開了一次長安城內(nèi),九品以上官員悉數(shù)參加的盛大朝會。在此之前,在李世民授意下,經(jīng)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人親自操刀,已徹底安定了長安城內(nèi)外。
這一日的朝會,雖說盛大,不過卻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正是李世民等人,終于可以掌控帝國的一切。憂愁的則是武德皇帝李淵,他的這份憂愁之中,既充斥著無奈與心酸,更是對自己命運的未知。
巍峨的大興宮太極殿內(nèi),李淵頓了頓神,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正式冊封李世民為新的大唐帝國太子。同時又頒布了一道,改變歷史走向的詔書:從今日起,軍國大事,無論大小,全部委托太子處理。李世民名義上只是太子,但大唐帝國所有權(quán)利,已被其牢牢掌控。
日月雙飛劍,乾坤萬里長,目光來到刑部大牢,這里早已被廢太子一黨充斥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哀嚎之聲不絕于耳。在牢房深處,天字第一號單間。伴隨著碗口大的窗戶,射進(jìn)來的一絲微弱亮光。東野老人正靜靜坐在有稻草鋪就的床榻上;魏征則嘴角叼著一根稻草,悠閑躺著,時而東望望,時而西瞧瞧。
在東野老人心中:成王敗寇,既然敗了,最多也就是一死,死則死矣,一定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離開。只見一片灰塵,伴著昏暗的亮光,飄落于左側(cè)衣袖上,他隨手就將其拂去。牢房看起來骯臟不堪,但一向愛干凈的東野先生,并沒有邋遢痕跡,每天均端正坐著。不過,其一旁邊的魏征,卻顯得大大咧咧,沒幾日,便蓬頭垢面,狼狽不堪,雖說如此,卻顯得逍遙自在。魏征每天吃了睡,睡了再吃,仿佛是家而不是牢房。他開口問道:“先生,您說咱們這次是生還是死?”
“生與死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但是從命數(shù)上來說,你我二人命不該絕,該有這么一道坎兒。”東野先生閉著眼睛,不緊不慢地回答。
魏征很茫然,一轱轆從草榻上座了起來,詫異地追問:“先生這話何解?”
“在玄武門之變那一刻,老朽都想隨太子而去,了卻這一生??墒堑搅死畏恐?,也漸漸想明白了一切。自大唐開國起,秦王殫精竭慮,通韜略會用人,才能出眾,勇冠天下。然,他治國如何,老朽一時也拿捏不準(zhǔn)。君不見前朝之煬帝,也是雄才偉略,可到頭來依舊亡國。故秦王要想治天下,得民心,必會用賢;然紙上談兵者甚重,腳踏實地者甚少,一切得看大唐國運,得看秦王為自己以后的謀劃。他若想成為一代明君,必將收買你我二人之心,以封天下悠悠之口;他若要成為一代梟雄,你我二人性命不保;因此生與死,均在秦王一念之間,故一切有天定。”
魏征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同。他也是如此考量。的確,生與死均由不得自己,一切都要看這個“未來人”胸中的抱負(fù)與大志。
每天與稻草相伴,與牢飯為伍,悠悠然,又是一些時日。天漸漸破曉,大地朦朦朧朧,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承乾殿臺階之上,遠(yuǎn)眺長安城內(nèi)外。朝陽初升,霞光將長安城的亭臺樓閣映襯成了金黃色,漸漸多起來的行人,充斥著繁華的街道。萬籟俱寂的天空,伴隨著清晨的一陣鳥叫,劃破了這份寂靜。片片五彩祥云,又一次充斥天空。而孤零零站著的這個人正是李世民,壯美的朝霞,讓其想起了玄武門之變的那個傍晚,想起了還在牢獄之中的魏征和東野老人。想到這些,其一個轉(zhuǎn)身,返回大殿。承乾殿內(nèi),依舊是李淳風(fēng),在一旁侍候。程咬金則是辦完前幾日交代的差事,一大早就匆匆前來復(fù)命,看著李世民在殿外遙望遠(yuǎn)方,在李淳風(fēng)授意下,他并沒有去打擾這個帝國儲君。
看其進(jìn)來,程咬金趕忙迎上去,躬身行了一禮。待其交待完差事,李世民整理著案頭的奏疏,對他們說:“你們二位也正好沒事,陪著我一塊去刑部大牢一趟,瞧瞧魏征與東野先生?!?p> “莫非殿下是想啟用二人?”程咬金隨口問。
“確有此意”
“此等小事有臣走一遭就好,何必讓您屈尊紆貴。既然殿下本意想用此二人,我就給他們唱一個黑臉,全給您綁到此處,然后有殿下您來一個義釋嚴(yán)顏豈不更好。”
陳咬金這席話,讓李世民停下了整理奏疏的動作,微微一愣,和李淳風(fēng)相視一笑。就見李淳風(fēng)說:“不曾想程將軍也是粗中有細(xì)之人?!?p> 李世民大喜地望著,身著緋色官服,腰纏玉帶,性如烈火的程咬金,夸贊起:“沒想到我們曾經(jīng)的大老粗,如今也有這般心計,好好好,這樣也好,那就有你全權(quán)辦理此事,不過這次只把東野先生給帶過來?!?p> 一席溢美之詞,說得程咬金,頓時不好了意思,領(lǐng)了將令,急匆匆走出承乾殿,轉(zhuǎn)身來到右率府,提點了一百黑甲軍。這些黑甲軍士,清一色二十出頭,個個虎背熊腰精神抖擻,身披黑盔黑甲,手持一丈來長的陌刀,腰跨桑標(biāo)弓,騎著追風(fēng)馬,一溜煙的沿著朱雀大街,朝刑部大牢奔去,引得無數(shù)市井商販竊竊私語。
一盞茶的功夫,程咬金就奔到了刑部大牢,驗明文書之后,直奔東野老人和魏征的天字第一號牢房。此刻的東野老人,正在與魏征暢談著治國理政方略;當(dāng)說到,天子治國之道必定秉承愛民、惜民之心時。忽聽到一厲聲吆喝:“東野老人,那位是東野老人”未見人先聞聲,兩位已經(jīng)猜的八九不離十,這基本就是程咬金,蔑視一笑,停止了談話!
隨著吼聲,牢頭像撒了氣的皮球一般,抬起擅抖的右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指給了程咬金?;赝@一切,牢頭如履薄冰;程咬金威武雄壯;身后的黑甲兵士手持陌刀,已將牢房狹窄的過道,堵的嚴(yán)嚴(yán)實實;天天哀鴻遍野的大牢,瞬間就被這一幕震懾得安靜下來。
東野老人緩緩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衣衫上的稻草,雙手朝后面一背,偉岸地站著。程咬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凈的裝束,文雅的胡須,整齊的頭發(fā),看起來竟然絲毫沒有坐牢的痕跡;再回過頭看看旁邊這位,已經(jīng)蓬頭垢面,不成了人樣??吹竭@里,程咬金便氣不打一出來,對牢頭罵道:“他娘的,你們刑部大牢是不是走后門了,他這是在坐牢嗎,怎么看起來比沒坐牢還得體呢!”
聽此斥責(zé),牢頭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呼“沒有”。東野老人,看著被欺壓的牢頭,帶著不屑的眼神,望了一眼程咬金,緩緩開了口:“吾向來如此,請將軍不要為難牢頭?!?p> “嘿”你一個囚犯,還給一個牢頭求情。程咬金一聽這個,隨即一腳踢到牢頭身上,將牢頭踢了一個倒栽蔥:“我就是為難他了,你能把我怎么著。將死之人,哪有那么多廢話”。
伴隨著這種蠻橫,這種無理,東野老人望了一眼,瞪著大眼的程咬金,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和這種無理之人,是爭論不清楚的,死則死矣,何必多費口舌。
打量著沒有怯意的東野老人,程咬金內(nèi)心之中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但敬佩歸敬佩,面子上的工作還是得做的,于是吩咐道:“給我綁了,帶走”。兩個黑甲兵士帶著繩子快步上前,抓住老人雙臂,準(zhǔn)備五花大綁。
東野老人推開他們:“不勞將軍費心,我自然跟你去就是;兵嘛,就退下吧”話語之間,先生帶著豪邁之情,跨出了牢房。突發(fā)的一幕,竟然弄得程咬金一愣,他一看勢頭不對,這要是不綁著去,如何來義釋嚴(yán)顏,便厲聲吼道:“還愣著干嘛,綁了?!?p> 回過神來的黑甲兵士,麻利地將東野先生,五花大綁起來。于是,程咬金邁著神氣的步伐,不屑地看著東野老人,在兵士押解下,被裝上了臭氣熏天的柳木囚車,一溜煙朝大興宮奔去。
此刻,骯臟的天字第一號牢房,蓬頭垢面的魏征,獨自坐著,回味著先前東野老人的話:如果有人來押解他們奔赴法場,要是沒有人捆綁他們,只是默默帶走,必死無疑。如果一定要被五花大綁,則命不該絕。魏征還想問問先生為什么,可是東野老人,永遠(yuǎn)都是打啞謎,沒有闡釋原因。
弘文館,李世民目前的辦公之所。他正在一紅木雕花御案旁,批閱著呈送上來的奏疏。弘文館不太大,看起來頗為緊湊;裝飾的繁華而不失庸俗,簡約而不失簡單。各種書籍奏疏,悉數(shù)安放于靠墻而置的楠木書架之上,旁邊一個暖塌則是其日常休息之所,幾個雕花鏤空秀墩,放在旁邊則供日常奏事的大臣安坐。
程咬金躡手躡腳,輕聲細(xì)氣地進(jìn)來了,看李世民正在處理政務(wù),便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站立在一旁。首先看到他的是李淳風(fēng),當(dāng)李淳風(fēng)想開口的時候,程咬金則揮揮手制止了他的話語。這一切早已讓李世民洞穿看透。低著頭,簽著御批,問:“事辦妥了?”
程咬金趕忙回復(fù):“殿下,這可真是一個人才呀,像我這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人,去了刑部大牢;想盡方法愣是沒有給他嚇??;他弄得給沒事人一樣,不過最后呀,還是被我給綁來了?!?p> 李世民放下手頭的狼毫御筆,笑著說:“那就帶上來吧!”
東野老人,原想堂堂正正地走,可黑甲軍士愣是不許。在兩個黑甲軍士押送下,狼狽不堪地進(jìn)了弘文館。
進(jìn)來那一刻,李世民故意低著頭奮筆疾書,處理奏疏。東野老人,則掙脫押送的兵士,抬起頭矗立在御案下面,看著此刻的李世民,無視自己的存在,就厲聲道:“死則死矣,何必如此羞辱一個將死之人”。李世民一聽這話,隨即抬起頭,客氣地說:“是東野先生來了呀,快座,快座,讓我把這件奏疏處理完?!?p> 也就半盞茶功夫,李世民,放下手中筆,再抬起頭,定睛一看,看到的卻是東野老人如此一番景象。驚訝地責(zé)罵程咬金:“你怎么辦的差,我是讓你請東野先生過來,你竟然給綁了來,是何道理?”說著,就“氣不打”一處來,命令道:“來人,把程咬金給我拉出去杖責(zé)30軍棍?!闭f話之間,李世民趕忙放下案頭的奏疏,快步走向東野先生,麻利地將先生的繩索親手解開。
程咬金委屈地說:“請殿下贖罪,臣以為東野先生,是廢太子謀反一案主謀,未曾領(lǐng)會殿下旨意,罪該萬死,也請先生寬恕”說著便“噗通”一聲,跪在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對他申斥道:“先生是我的客人,不是罪人,我沒有讓你如此對先生;你這樣,讓先生如何看我,又置我于何地?”
一邊斥責(zé)著程咬金,一邊又呵斥著旁邊的小黃門:“還不去給先生搬凳子”。一聽這個,小黃門趕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搬來一雕花鏤空秀墩。程咬金聽完李世民這一頓“臭罵”,也是連呼知錯,當(dāng)小黃門搬著秀墩,走過來的那一刻。經(jīng)過李淳風(fēng)一提示,程咬金趕忙從小黃門手中接過秀墩,麻利地走到先生面前,將先生扶上秀墩,帶著誠懇的語氣說:“請先生贖罪,都是我錯誤領(lǐng)會了殿下的旨意,以至于造成今日之結(jié)果,先生雅量,萬望贖在下不敬之罪”。
東野老人,自從聽聞李世民那第一句話語以及神態(tài),已洞穿了一切??粗荒樜某桃Ы穑挥稚舷麓蛄恳环H為謙卑的李世民,便面順?biāo)浦郏骸袄闲嘧鳛閺U太子一黨主犯,理該如此,萬沒想到,殿下高義,讓老朽深感意外。沒有什么有罪沒罪的事情,程將軍這頓板子實不該領(lǐng),請殿下寬恕?!闭f著,就站起身,對李世民長長一揖。
李世民“嚴(yán)厲”地對程咬金說:“還不快謝謝先生,愣著干啥”。李世民這一聲提醒,讓正在發(fā)呆的程咬金,趕忙對先生施一大之后,帶著小碎步,悻悻退了出去。李淳風(fēng)也跟隨程咬金的步伐,退出了弘文館,隨手掩上了門!
此刻的弘文館內(nèi),只余下東野老人與李世民兩人。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君臣二人就這樣一唱一和;而東野老人作為一賢達(dá)人士,也早已洞穿一切,只是不忍說透罷了!歷史會向著那個方向發(fā)展,他真的會成為李世民的重臣嗎?
涅陽
小知識:唐初的皇宮叫做大興宮,上朝的地方稱作太極殿。大興宮始建于隋開皇二年(582年),在唐睿宗景云元年(710年)改稱太極宮。王維的: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形容的就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