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的飛艇泛著銀色的金屬光芒,巴黎警署的徽章在赤金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這架飛艇只搭載了可可·羅切斯特一名乘客,因此偌大的空間顯得空曠而冷清。
可可雙手交握,靜靜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望著那座宏偉壯闊的浮空之城離自己越拉越近,由天邊一個遙不可及的點,逐漸占據(jù)了自己的整個視野。
維托·布亞諾交給她的那個信封,依舊嚴嚴實實地裝在她的衣兜里。每當她想到它的時候,就會感覺自己懷揣著一團火焰,使得她心跳加速,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來。
她知道這個信封里裝著的東西,牽扯了太多人的人生軌跡——她父親的,叔父的,自己的,維倫的,當然,還有葬身沙場的上千白骨。
如今,她便要重新回到浮空之城,為他們不幸的命運討回一個公道。
實話實說,在親眼看見這些證據(jù)之前,可可絕不會相信昆廷·薩拜因校長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知道布里埃納軍校一向是一所僅僅針對貴族學生的學校,直到昆廷·薩拜因當上了校長,這樣的狀況才有所改變。薩拜因把唯才是舉的觀念貫徹到軍校的每一個細節(jié)之中,給了像她這樣的平民子弟學習與晉升的機會。
如果排除種種和這起案件牽扯的恩怨,其實可可還是很感激昆廷·薩拜因的。如果沒有他的錄取,恐怕可可一輩子都沒有從萊庇提亞貧民區(qū)翻身的機會。
但她現(xiàn)在卻突然得知,昆廷·薩拜因將她錄取入校、并高度贊揚她的學業(yè)水平,真實目的只不過是想防止秘密的泄漏——這一事實對她的震撼程度絕不亞于晴天霹靂。
好比在萊庇提亞大劇院中上演的話劇里,那個充當圣人與仲裁者的角色突然之間扯下了面具,露出了無惡不作的真實面目,成了劇中最大的反派。
她有些不敢相信現(xiàn)實。
但該來的最后總會來的。飛艇剛一抵達萊庇提亞東碼頭,可可就見到了那位被派來接她的警官。這位警官名叫喬治,從頭到腳都是一副紳士的作派,不僅面容俊朗、氣質突出,當可可從飛艇舷梯上走下來的時候,還對她行了吻手禮。這讓可可感覺很不好意思。
“小心!”
當可可從最后一級臺階上走下來的時候,她突然被腳邊一個東西絆了一下,隨即她一個踉蹌,身體便不受控制地朝著前方倒去。所幸喬治穩(wěn)穩(wěn)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桿,才使得她沒有狼狽地摔倒在地。
“謝謝!”可可尷尬地說道,臉頰泛起了一絲紅暈。
喬治開來了轎車,可可則坐在后座上,望著一點點逼近她視線的第一庭,心里愈發(fā)覺得忐忑不安。
“審判已經開始了,”喬治說道,“按照法庭的規(guī)矩,你現(xiàn)在是不可入場的。不如你現(xiàn)在先去萊庇提亞警署待一會兒,我去第一庭要求他們暫停審判、明日繼續(xù)?”
這是一個無可厚非的提議,但直覺告訴可可,如果她真的答應了,審判的結果恐怕會大不相同。
“謝謝,”她誠懇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在為我考慮,但我還是想先去第一庭嘗試一下。今天的審判是整個王國的大事,絕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問題而被耽擱了?!?p> 喬治不再說話,反而猛踩了一腳油門。
汽車停在了第一庭的門外,喬治率先下車,替可可打開了后座的車門。
跟門衛(wèi)告知了來意后,兩人便進入了法庭的等候區(qū)域??煽勺⒁獾剑诟舯诘姆块g里,幾個證人坐在沙發(fā)上等候傳喚。
“這位小姐,請問你是?”法庭的工作人員抬起頭來問道。
“可可·羅切斯特,控方證人,”可可如是回答,一時間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同時也攜帶了關鍵證據(jù),希望能稍后在法庭上將其出示?!?p> “很抱歉,小姐,”工作人員說道,“審判已經開始了。這是歐羅巴王國最高規(guī)格的審判,在它進行的過程中,若非審判長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出,也不得隨意增添證人?!?p> 喬治朝她聳聳肩,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就說會這樣,誰叫你不聽?
但可可并不是這么容易就會認輸?shù)摹?p> “我希望您能跟審判長匯報一下,”可可如是說道,“案件中所提到的唐納修·羅切斯特和杰森·羅切斯特,分別是我的父親和叔父,我手中的證據(jù),也將會對‘落日先鋒’軍團覆沒一案的查證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您能網開一面,我將感激不盡?!?p> “小姐,你稍等——”
“——我不希望因為法庭工作人員墨守成規(guī)的行為,而使得真正的罪犯逃脫懲處,上千戰(zhàn)場上的冤魂無人告慰,”可可義正嚴辭地說道,打斷了工作人員的話語,“這樣一來,歐羅巴王國千古罪人的名頭,可是你擔當不起的?!?p> 話音落罷,可可都不知道剛才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氣,說出如此言辭激烈的話語的。
她感覺自己自從認識維倫·梅瑞狄斯以來,一直都在一點點地克服自己內心的怯懦,雖然有過自卑,也有過患得患失的心境,但大體上觀,終究還是發(fā)生了太多太多的改變。
“跟我來吧,”工作人員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開口說道,“不過由于你來晚了,恐怕只能排在控方證人的最后一個了。至于你手頭的證據(jù),能否先把它交給我,畢竟檢察官閣下需要事先過目一下?”
可可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確認他沒有說謊之后,才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得慎重一些。她告訴自己。這是父親用生命換來的東西。
“沒問題?!?p> 隨即她把手伸進了衣兜里。
燦金的星光透過玻璃,把她的臉頰照耀得明暗分明,也讓她的每一個表情都變得格外清晰。
而后,冰涼而絕望的心緒很快淹沒了她,貫穿在她的脊髓之中,使得她的手微微顫抖。
命運再一次跟她開了個玩笑。
信封已不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