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散似秋云無覓處

　　此次朝議，大臣們稟奏的最多的還是邊關(guān)告急，當(dāng)初為了牽制北越勢利，無垠門煽動了北方柔然、南方南陵、西方巴蜀以及東方東岳四個小國共同侵?jǐn)_北越邊境，讓北越京城自顧不暇，失去援手。

　　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們沒有得到相應(yīng)的利益是不會輕易撤兵的。為今之計，要么割地賠款，要么率領(lǐng)大軍死扛到底。

　　割地賠款顯然不行，新帝剛剛登基就做出這等喪權(quán)辱國的事無疑會激起民憤，朝廷政局本來不穩(wěn)定，此舉無疑是火上澆油。

　　剩下的辦法自然就是用兵了，但是各地兵力有限，玄陰城的那一支兵力暫且不能調(diào)動。因?yàn)樵诒痹饺搜壑校幊堑鸟v軍正在對抗無垠門，此時驟然調(diào)回必然引人生疑，這個決定還需先緩緩，等待朝中政局穩(wěn)定。

　　但是，仗還是要打，朝中大多數(shù)主戰(zhàn)，關(guān)鍵在于如何用兵了。

　　雖然朝中政局變幻，但是面臨外患大臣們還是摒棄嫌隙，共同出謀劃策。

　　謝北舜靜靜地聽著各位大臣們的建言獻(xiàn)策，心下不由感慨，或許這才是北越能夠一統(tǒng)北方，兩百年來仍舊能夠立于不敗之地的根由吧？

　　越清影聽著這些枯燥的朝政委實(shí)無聊，她悄悄探出頭，不經(jīng)意間就看到了謝懷宣。嚇得她慌忙縮回腦袋，心里莫名的緊張，他此刻，就站在離她不遠(yuǎn)的地方??！

　　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自持，恨不得立馬撲進(jìn)他懷里，摟摟親親抱抱。腦海中止不住地浮現(xiàn)昨晚親密畫面，她胸口忍不住砰砰直跳，臉上卻時時溢出笑意。

　　為了不至于讓她人看到自己的反常，越清影只好“面壁思過”，臉貼向墻壁，偷著樂。

　　好不容易等到朝事議罷，眾臣散去，謝懷宣卻單獨(dú)留了下來。

　　謝北舜問他：“何事？”

　　謝懷宣面色依舊嚴(yán)肅，卻多了幾分淡然。

　　那一刻，越清影偷偷地看著謝懷宣竟然覺得有些心驚肉跳，有些許的不安，她不清楚這種感覺怎么會突然就涌了上來。她深呼吸，努力想壓制住這種感覺，反而越發(fā)強(qiáng)烈。

　　下一刻，謝懷宣的話讓她那顆緊張不已的心徹底跌落谷底。

　　謝懷宣開口：“臣想請皇上為臣和段劍山莊九小姐段九賜婚?！?p>　　這是北越皇家舊例，但凡是皇親國戚男女成婚，必然要請皇帝下旨賜婚才算正式得到認(rèn)可，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隨意嫁娶。

　　越清影面色驟然慘白，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幾乎脫口而出，謝懷宣你再說一遍！

　　這句話謝北舜幫她問了出來：“你確定，要跟段劍山莊九小姐成親？而不是，越清影？”

　　謝北舜也很訝異謝懷宣的決定，他雖然對謝懷宣和越清影的事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謝懷宣舍命救越清影，而越清影更是不顧一切與他共用一條命，兩人分明是那么相愛，謝懷宣怎么會如此輕易就要娶別的女子？莫不是因?yàn)樽蛉諆苑猓?p>　　果然，聽到越清影這個名字，謝懷宣終于動了動眼眸，抬頭看著謝北舜道：“她已經(jīng)是您的淑妃了，不是嗎？”

　　謝北舜有些頭疼地看著他，終是嘆了一口氣道：“謝懷宣，這個淑妃永遠(yuǎn)只會是有名無實(shí)，而且，她分明是和你賭氣，你莫非看不出來？”

　　越清影聽著謝北舜的話心里一暖，她從來不知道，向來對她冷冰冰的師兄原來一直默默關(guān)心著她。她心里暗自道了聲：謝謝你，師兄。

　　她看向謝懷宣，整顆心又懸了起來。師兄已經(jīng)幫她說明白了，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可是，她聽到了什么？他聽到謝懷宣仍舊堅定地回答：“無論如何，請皇上賜婚，讓臣迎娶段九。”

　　他的語氣那么冰冷，似乎越清影于她而言無關(guān)緊要。越清影怎么也也不明白，怎么會成了這樣？

　　昨晚，明明昨晚他還把她擁在懷里，那么用力地抱著她喊她的名字，那么溫柔寵溺，怎么會突然就翻臉不認(rèn)人，要去娶那個叫段九的姑娘？

　　她想起一開始他把她當(dāng)成了段九說：“段九，別鬧了?！彼南乱惑@，難道從頭到尾他都把她當(dāng)成了段九？

　　可若真是如此，他在做那事時明明喚的是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如何會聽錯？

　　她有些無措，有些無助，蹲下身子緊緊抱住腦袋，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這個認(rèn)知讓她的心涼了半截。

　　或許問題根本不在于什么誤會，而在于謝懷宣已經(jīng)，移情別戀了。

　　縱然她解開誤會，縱然她美若天仙，都沒用了吧？他喜歡上那個段九了不是嗎？一如他當(dāng)初喜歡自己那樣。可是，既然如此，她仍舊是不明白昨晚他為何還要與自己……

　　大殿上，謝北舜知道越清影就在后面，他是斷然不會下這道旨意的。

　　半晌，他才開口道：“謝懷宣，給我一個理由，為何非要娶段九？”

　　謝懷宣卻是目光微沉，他又想起早上起來床單上的那一抹血，那一個春夢，還有，坐在他床前的段九。

　　那一刻他幾乎要崩潰了，他以為那不過是一場夢，或者他期許著可能那是真的，可是他醒來時床邊沒有越清影，只有一個段九。

　　他的心登時就沉了下去，他竟然趁醉占了段九的便宜，段九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段劍山莊的千金小姐。

　　即便是普通姑娘他無端奪了人家清白一樣要負(fù)責(zé)任，這也是為何母妃把沉香送到他屋里，而他至今未曾碰過她一樣。

　　他擰眉，無論如何他是要對段九負(fù)責(zé)了。

　　段九面目緋紅，羞澀地看著他說：“大壞蛋，我們回段劍山莊成親，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她，而是一味的沉默，那一陣沉默仿佛時間都靜止了。那樣的安靜讓素來大大咧咧的段九也漸漸一言不發(fā)。

　　良久，他出聲道：“你先出去，讓我好好想想行嗎？”

　　他語氣冷然疏離，還透著一絲的不耐煩。段九禁不住瑟縮了一下，終是默默關(guān)上門出去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段九再如何囂張跋扈，到了謝懷宣面前卻溫順得如同一只小貓，謝懷宣一樣無法無天，不照樣被越清影壓得死死的？

　　段九一出去，謝懷宣便狠狠地甩了自己幾巴掌，響亮的“啪啪”聲在整個房間回蕩，可知他是用了十分的力氣。

　　他突然對喝酒這件事深惡痛絕，他恨不能時光倒流砸了那些酒壇子，他無法接受自己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事實(shí)上，他更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竟然要娶一個不是越清影的人。

　　是的，他要娶妻了，卻不是越清影。

　　或許這才是他早就應(yīng)該面對的現(xiàn)實(shí)，從他放棄她的那一刻不就注定了無法和她在一起嗎？

　　然而，當(dāng)這種預(yù)期變成了事實(shí)，謝懷宣方才感覺到，這事竟是如此難以承受，心也痛得無以復(fù)加。

　　越清影，那個他做夢都在想念的女人，終究要與她錯過了？

　　他苦笑，這一回看起來真是圓滿，她冊封為妃，而他也要娶一房嬌妻了。這樣或許也好，誰又能知曉，或許段九才是他的歸宿呢？那把湛盧劍也許是他與段九冥冥之中的指引，所以他才能遇見她，并且救下她。

　　他如此告訴自己，他是否應(yīng)當(dāng)去嘗試喜歡上段九，如此或許也會少想她一些，也不用那么痛苦了。

　　他閉上雙眼，努力地回想著他和段九的那段緣分，努力告訴自己，謝懷宣，段九才是你的歸宿

　　再睜開雙眼，他打開房門，卻發(fā)現(xiàn)段九就立在他跟前，愣愣地抬頭看著他，手舉在半空，神情里滿是無措、驚訝、不安。

　　其實(shí)在他沒開門時，段九就站在他門前，一直有一下沒一下地?fù)钢T上的格子框。

　　她找了他一年了，也在江湖上漂泊了一年，八位哥哥都心疼不已，勸她放手，可是她怎么舍得輕易放手？

　　謝懷宣已經(jīng)烙印在她的心上，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許是英雄救美的情結(jié)，也許是冥冥中的緣分，從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向她討劍時，她就已經(jīng)將他放在了心上。

　　如此，她又如何舍得放手？

　　追尋了一年，無論多么艱難她都沒有退縮，卻在他方才冷聲趕她出去時陡然失了信心。她突然害怕起來。

　　看到謝懷宣出來，她猛然撲進(jìn)他懷中，緊緊抱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聲音委屈可憐，怕是連女子也要為她動容：“大壞蛋，你不要趕我走，我喜歡你……我找你那么久那么久，我不要再和你分開，我們回段劍山莊成親好不好？”

　　“好?！敝x懷宣如此回答她，他沒有推開她。

　　她驚愕：“當(dāng)真嗎？你不會再逃跑了嗎？”

　　謝懷宣沉沉道：“不會了，我會向皇上請旨賜婚?！?p>　　驀然一下，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下一刻便已經(jīng)消失，他愣住，段九卻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鉆進(jìn)他的懷里。

　　她低低道：“大壞蛋你真好……”那聲音里似是抹了蜜一般，甜膩。

　　他皺眉，抬手摸了摸嘴唇，一抹異樣劃過腦海。

　　段九早上之所以會臉紅，是因?yàn)樵谒褋碇?，她已?jīng)偷親過他一次了。到底是命運(yùn)弄人，他竟會以為那個與他巫山云雨的女子就是段九。

　　此時，謝北舜向他要理由，他能說因?yàn)樗投尉派线^床所以要負(fù)責(zé)嗎？自然不可以，想了想，他終是開口道：“我喜歡她?！?p>　　越清影的心徹底涼了下來，他喜歡段九，那她算什么？既然喜歡段九為什么要那樣對她越清影？為什么要在床上喊她的名字？

　　還是他根本就把昨晚的事當(dāng)成了一場夢？

　　無論怎樣，他不要自己這是事，若是她上前質(zhì)問死纏爛打，那就連最后一點(diǎn)尊嚴(yán)也沒了吧？他如此輕賤她……越清影胡亂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深深呼吸，而后緩步走出大殿，冷聲道：“師兄，既如此那就賜婚吧！”

　　謝懷宣握緊了拳頭，卻并不看她，只是客套疏離地沖越清影行禮：“微臣謝淑妃娘娘恩典?！?p>　　八親王府總算要有喜事了，最讓人操心的世子爺謝懷宣總算定了親事，謝北舜下旨賜婚，婚期定在半年后。

　　為何是半年后？原因無解。

　　只有越清影知道，謝北舜在偏袒自己，他想留出更多時間讓兩人冷靜下來。

　　越清影不得不感嘆，謝北舜似乎越來越有人情味了，這是她從小到大都未曾見過的謝北舜，有情有義，開始學(xué)會了關(guān)心別人。

　　是鳳鸞殿里的那個女人改變了他。可是，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比他無情多了。

　　越清影再也懶得提去掉封號的事，她想，她最在乎的那個人都不在意了，她在意還有何用？

　　如此一來，越清影和謝懷宣之間似乎徹底陷入僵局，兩人之間豈止隔了一個封號，一道宮墻？兩人之間隔了一個全世界，那樣遙遠(yuǎn)，遙遠(yuǎn)到兩人都以為，從此再無瓜葛了。

　　謝北舜每日照舊陪著謝寧一說話，說一些謝寧一不知道的真相，期盼著謝寧一消了火氣原諒他以后就能回來。

　　其實(shí)這一場復(fù)仇的的真相是，謝越臣一個人被所有人蒙在了鼓里。

　　謝北舜事先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他發(fā)現(xiàn)他從小到大所知道的一切全是假的。就是在玄陰城時，他讓流夜著手調(diào)查的結(jié)果。

　　但是此時憑借謝越臣的勢利他無法扭轉(zhuǎn)整個計劃，只能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