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暗了下來,大殿里燈火通明,十分有氣氛。興許是照顧老人家身體疲乏,玉心儀陪著長公主進去的時候,幾乎所有大臣已經(jīng)就坐,后宮的家眷也都隔著路相對而坐,她便陪著外祖母同坐一桌。自她進門起,就被各種眼光包圍著,試探的,猜測的,還有不明所以私下討論的。
長公主拍拍她的手,示意不要緊張。
她乖巧的粲然一笑,心里只等著宴會開始后,自己找個借口溜出去。至于其他人的眼光,她通通沒有放在心上。
其中,有些公主、郡主也是頭一回見面,免不得要左右寒暄一下;像是熱情的少如郡主一見到她,便跑來和她聊天,長公主看她們相處和睦便在一旁介紹,還有些年齡相仿的郡主也都湊過來,一一交談。她們似乎都是很好相處的人,玉心儀心里想著,于是也十分得體與她們交談。
然而,一道目光自她進門起,便從未從她身上挪開,她的一顰一笑盡收眼底。玉心儀漫不經(jīng)心的掃過對面,他連忙收回目光。
“你看,坐在下首第一個的便是太子殿下?!遍L公主眼神看向?qū)γ娴囊粋€男子,向玉心儀介紹道。
她順著外祖母的眼神看過去,只見那是個十分瘦弱的中年男人,雖然身著華服卻毫無精神,烏青的臉色暗示了他的身體狀況,時不時的還會咳嗽兩聲,身子便如寒風(fēng)中的樹葉劇烈的抖動起來。
“太子殿下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彼÷曊f道。
“從小就是個藥罐子,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天保佑了。萬幸的是,還有個兒子,也算有后了?!?p> “祖母你看,二哥哥在那里干什么?”
“他呀,是御前侍衛(wèi),職責(zé)便是保護皇帝的安危,所以立在附近并不入席?!?p> “大哥哥呢,我上次在家里見了他一面以后,便再也沒有見過他,是什么公務(wù)讓他這般脫不開身?”
“你大哥哥文淵每日都是深夜歸家,那個時候你都睡了,太子病重,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們這些臣子分擔(dān)?!?p> ……
長公主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和她粗略聊了聊皇家的成員,讓她有所了解。
期間,少如郡主時不時的來到她身邊同她聊天,像個女主人一樣,在玉心儀困惑的時候負(fù)責(zé)解答她的疑問。
“允堯!我在這里!”
少如瞧見剛進殿門的霍允堯,便站起身沖他揮手,用熟絡(luò)地語氣向他打招呼。
他聽到后便扭臉看過去,原來是少如姐姐,視線掃過旁邊的女孩子,眼前一亮,心臟也似乎漏了一拍,接著臉上露出一個個大大的微笑,邁著輕快的步子朝她們走來。
玉心儀正歪著頭同長公主聊天,十分投入,連身邊多站了個人都沒有發(fā)覺。
“少如姐姐,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霍允堯恭維道。
“我們前天不是剛見過?小嘴像抹了蜜一樣,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p> “是么?臣弟近來記性不好,都忘記了?!?p> “是允堯啊,有段日子沒見到你了,快來姑奶奶這里坐著。”長公主瞧見霍允堯站在一旁,便邀請他坐在自己身旁。
“您的身子還是這般硬朗,允堯見了您十分開心,這位是?”
霍允堯終于問出了自己從一進門就想問出的問題,他裝作頭一次見面的樣子,臉上盡是茫然。
“這是我的外孫女,叫心儀。讓我想想,比你早幾個月出生。”
玉心儀一看是他,發(fā)現(xiàn)躲也躲不掉,還不如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向他行禮。
“我父親常常提起謝敏謝姑姑是京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看來此言絕不虛傳?!?p> “殿下謬贊了?!彼f完這句話,便不再理會他們,徑直自己坐下了。
霍允堯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繼續(xù)喋喋不休地圍在長公主和少如面前說個不停,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的眼睛雖然不看她,但一顆心都撲在她身上。
她坐在那里,有種捅了馬蜂窩的感覺,算了算了,一醉解千愁,她拿起酒杯就往嘴里送酒。
嗯,味道不錯,苦澀中帶著絲絲微甜,十分爽口。
腦中又想起了,小時候同核桃一起偷喝師父最愛的竹葉青,那是一種非常古老的釀酒方法,應(yīng)該有幾百年了,用此種方法釀出來的酒,盛在酒杯里會泛著淡淡的綠色,因此得名——竹葉青。
事情發(fā)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頑皮的核桃偷了師父的酒壺,每次他見到義父喝的那樣陶醉,便心里有些按耐不住,心想里面裝的是什么瓊漿玉露,何不拿過來嘗一嘗。
他十分“仗義”的喊來了師姐一同分享這美酒,兩個人跑到山坡上,你一口,我一口,什么滋味早已忘記了,只記得喝的不亦樂乎。最后,雙雙醉倒在后山的石頭上。
還是師父背上背一個,手里抱一個,將他們帶回家中。
只記得酒醒以后,師父又氣又笑,本來以為他們會被狠狠的斥責(zé),誰知道師父只是告誡他們以后不要喝酒了,還順帶給他們講了講這酒的名字和來歷。
她品嘗著眼前的美酒,帶著絲絲微甜,不知道這酒叫什么名字,下次在家里可以多喝點。
對面的雍復(fù)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看她一口氣喝了好幾杯酒,臉上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十分可愛。
一旁其樂融融的長公主、霍允堯還有少如郡主還在興致勃勃的聊著天,她一點也不想?yún)⑴c他們的話題,用眼睛搜尋四周,除了文淙哥哥沒一個是她能說上話的。
這個時候她無比思念核桃,不知道他到了京城沒有,按理說應(yīng)該到了,明天自己出門探探路,師父臨走前交給核桃的那封信上寫了這個地址,想來空隱派的故人就在其中。
最近似乎沒有聽到“青鸞劍”的傳聞,難道自己“撿來”的那把劍根本就不是青鸞劍?
還有師母的兒子姚長風(fēng),他真的在襄王府嗎?
這一件件事情都需要玉心儀去一一查證,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擔(dān)子還很重,明天就去尋找核桃,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和他在一起是最自在的。
到時候還要想辦法把他弄進謝府才行,然后自己就可以天天見到他了。然后,有核桃?guī)妥约撼鲋\劃策,接下來的很多事就好辦多了,總好的過自己單打獨斗。
霍允堯說話的間隙自然留意到她喝了很多酒,難道她不喜歡自己?他仔細(xì)想想,好像自己沒有說錯或者做錯的地方吧?
雍復(f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視線,一抬頭看見是襄王坐在自己身邊,“看什么呢?這么入迷?”
他有意無意看了眼對面的玉心儀,又拍了下雍復(fù)的肩膀,心下了然,嘴角浮上一絲微笑。
“姑丈,皇上叫你去御書房做什么?”雍復(fù)問道,見他去了那么久,心里有些擔(dān)心。
“也不是什么機密,告訴你也無妨,無非是讓我協(xié)助辦理‘青云上人’的案子?!?p> “我剛到京城就聽說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姑丈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復(fù)兒定當(dāng)竭力而為?!?p> “聽說你和文淙關(guān)系還不錯,邀他來家里坐坐也好,兩家人的關(guān)系都算不上遠(yuǎn)?!?p> “我自然提過,奈何他公務(wù)繁忙,天牢里審問的犯人夠讓他頭大了,過段日子姑丈壽辰的時候,再邀請他來家中做客也不遲?!?p> “恩,你長大了,許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p> “聽說你回來的路上還救了他們家的表小姐?”
“救了他們家的人不錯,但是表小姐卻沒救到。她落水以后,被別人救了起來,我并沒有見過她”
“你看對面,坐在長公主身邊最漂亮的那個就是她,你喜歡她嗎?”
“姑丈是不是酒喝多了?”雍復(fù)臉頰微微發(fā)紅。
“你說呢?傻小子!”
兩個人相視一笑,似乎是定下了某種約定。旁人看他們二人說的興高采烈,便也無人打擾。
后來,在皇帝的宣布下晚宴開始了,當(dāng)然其中不乏說了些感激將士們的話,后來歌舞表演、樂器演奏,玉心儀無心觀賞,只想找個借口偷偷溜掉。就在她想說出去透透氣的時候,突然歌舞停了,她抬頭一看,原來皇上有事要宣布。
“眾位愛卿,今日歡聚一堂,朕有一件要事想要宣布,錦衣衛(wèi)最高指揮使一職空缺以久,朕思慮了很久,決定任命陸璉城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統(tǒng)領(lǐng)南北鎮(zhèn)撫使。”
人群中走出一個身著飛魚服的男人,他跪在地上叩謝皇上,“微臣謝皇上隆恩!”
玉心儀看著他跪在大殿的中央領(lǐng)旨,眼前這個服侍同別人明顯不同的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即便自己身在青州的山里,可“錦衣衛(wèi)”這三個字還是聽過的,爺爺說過,他們職位不高,卻直屬于皇帝統(tǒng)領(lǐng),為天子耳目,錦衣衛(wèi)辦案閑雜人等都要回避,他們神出鬼沒辦案效率極高,大臣們?nèi)绻胍贡凰麄儙ё?,多半都很難活著回家了。
她渾身打了個哆嗦,微微側(cè)頭問道,“外祖母,為什么以前的空缺現(xiàn)在才來補上?”
“以前的那個指揮使由于辦差不利,被皇帝處死了?!?p> 外祖母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仿佛就像是一直老鼠被打死了那般平常,死生皆在皇帝的一念之差。
“你一個姑娘家打聽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好奇……”
……
不知道陸璉城何時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大殿內(nèi)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歡樂場,觥籌交錯之間,他們臉上露出一種令人惡心的諂媚之色,眼神也不再清澈而是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欲望所替代,玉心儀坐在大殿上忽然覺得脖子仿佛被人扼住,連呼吸也十分困難,她又猛灌了一杯酒,趕緊跑出了殿門。
不知走了有多遠(yuǎn),只覺得后面的樂聲漸息,四周十分安靜,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笛聲傳到自己的耳朵中,聽起來哀怨纏綿,這里和那熱鬧的大殿仿佛是兩個世界——一喜一卑,那笛聲仿佛就在附近,她循著聲音走過去。
尋聲來到一座假山周圍,她見到了那個吹笛子的人——月光下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他坐在假山上似乎沒有發(fā)覺自己的存在,而是對著月亮繼續(xù)吹奏那哀怨的樂曲。
“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張口問道,實在不愿意回到那個嘈雜的宴會上。
“你、你是人是鬼!”那個坐在假山上的少年被這問詢聲嚇到了。
“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干什么?”
“吹笛子啊,你不都看到了?”他沒好氣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絲敵意。
“不至于吧,我沒出聲是為了欣賞你優(yōu)美的樂曲,這就生氣了?”
聽到她關(guān)切的語氣,似乎也沒有惡意,便說道,“《望鄉(xiāng)》,這首曲子的名字。”
“《望鄉(xiāng)》?那你肯定是在月下思鄉(xiāng)了,你家在哪里呢?我家在青州,一個山清水秀最像仙境的地方,你去過那里嗎?”
“我家在北方,離這里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家了?!彼哪樕蠜]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卻在聽到她是第一次進宮以后,心里稍稍放下些防備。
“那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回不去了,不過,我皇兄說他會接我回去的?!?p> “那就早日祝你歸鄉(xiāng)!”
他看著玉心儀,玉心儀看著月亮,她的眼睛亮亮的十分好看,月光下整個人鍍上一層不真實的光暈,眼睛有些看呆了,于是伸出一只手,“上來吧,這里風(fēng)景格外有看頭?!?p> 玉心儀也不推脫,抓住他伸出來的手,二人并排坐在假山上,好一個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
“你看起來很孤獨,看來在這宮里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格格不入?!彼裏o奈地說道。
“我叫阿晟,你呢?”
“玉心儀?!?p> 他們兩個人簡單的介紹了彼此,話匣子一旦打開便很難收住了。
“這么說你同你外祖母住在一起?謝府的人對你好嗎?”阿晟問道。
“他們待我很好,只是我還沒辦法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規(guī)矩太多了,我討厭別人對我跪來跪去?!?p> “我也討厭這樣的生活,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回去?”他干脆躺在石頭在,頭枕在雙臂之下,望著月亮沉思,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對這個陌生女子說這些話。
“那你大哥就是……”
“賀蘭洵,北周的皇帝?!?p> “聽說他是個英明神武的皇帝,可沒想到他會把你送來當(dāng)質(zhì)子?!?p> “你錯了,不是他,是我父皇把我送來的。他一生都做著他的傀儡皇帝,受人擺布,如果不是皇兄在內(nèi)亂之中奪回了皇位,恐怕現(xiàn)在稱帝的就是我們的舅舅了?!?p> “你是從哪里聽到這些消息的?我的意思是,你十多歲被送到這皇城內(nèi),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回去了,他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把你帶回去?”玉心儀說出心中的疑問。
“我皇兄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位三年,兩國關(guān)系穩(wěn)定,興許當(dāng)今圣上心情一好就把我給放了?!彼紤械卣f道。
“你還不去求霍允堯,他是皇家看起來少有的宅心仁厚的人?!?p> “雖然你剛?cè)雽m,不過對現(xiàn)在的形式了解的還算充分,知道太子時日不多,皇上要把皇位傳給皇長孫霍允堯。沒錯,我應(yīng)該和這位未來的君主搞好關(guān)系,說不定他一心軟便會送我回北周和皇兄團聚?!?p> “為什么不逃走呢?你在宮里待了這么久總會發(fā)現(xiàn)很多可以出宮的渠道?!庇裥膬x淡淡地問道。
“我不會逃走的,要走就正大光明的走?!彼€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這么多年以質(zhì)子的名義被“軟禁”在這深宮之內(nèi),走出這里的渴望日漸強烈,仇恨的種子早已埋在他的心底,生根發(fā)芽。
“你參加過春狩么,聽說過段日子就要舉辦了,還要臨時組隊的?!彼室鈫栃﹦e的,轉(zhuǎn)移二人的話題。
“這也是宮里少有的樂事,可我連續(xù)三年都沒有參加?!?p> “難道是你實力太強,不肯在人前展示,以免壞了自己韜光養(yǎng)晦的計劃?!庇裥膬x猜測道。
“看來你可以在這宮里活到最后。”他看著她笑道。
“你是在夸我聰明嗎?我想說今年春狩我也要參加,以此這無聊的時光?!?p> “北周人都擅長騎射,這是血脈中流淌的東西,我們的祖先便是在馬背上得的天下?!?p> “以后我也要去北周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你說的這么好……”
玉心儀很喜歡這個眼神倔強的少年,她忘不了他,從第一眼開始便是這樣。
他們一同躺在假山上看月亮,當(dāng)然還有天上數(shù)不清的星星,它們掛在夜空上,沉默無言。
“你該回去了,出去了這么久,不怕他們著急???”阿晟說道。
“大殿里人那么多,他們才不會發(fā)現(xiàn)呢。再說,你為什么不參加宴會呢?他們肯定邀請你了。”
“我一個鄰國質(zhì)子,去不去又有什么差別。倒是你遲遲不去,你外祖母該擔(dān)心了?!?p>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宴會上仍舊是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過玉心儀的位子一直空著,幾個目光頻頻向這里投過來,其中有霍允堯、雍復(fù)還有襄王,他們不動聲色地應(yīng)付各方的關(guān)系,令一邊留意著玉心儀的動向。
霍允堯酒喝了不少,胸口悶悶的十分難受,看著玉心儀空出來的位置,他起身腳步踉蹌晃了一晃,身后眼明手快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璉城一把扶住了他,待他站穩(wěn)方才放手。
“殿下小心?!标懎I城低著頭說道。
“有勞?!?p> 他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宮人不要跟過來,自己一個人向著后花園的游廊走去,也許玉心儀就在這附近。
假山上的少年從高處一躍而下,他抬頭看著月下的少女,臉上露出一個干凈的微笑,“我該走了,如果你參加春狩的話,記得我們要組一隊?!?p> 未等玉心儀應(yīng)允,他嘴角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然后頭也不回的融入這夜色。
這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她一個人躺在假山上,她抬眼望著月亮,心里想起剛才阿晟的微笑,好像有些情愫就此在心里住下了,閉上眼睛,享受著此刻獨處的寧靜。
就在她閉目休息的間隙,附近傳來一陣步伐不穩(wěn)的腳步聲,不知道是誰此刻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她轉(zhuǎn)念一想,這個地方是哪里自己還不知道?
想到來者可能是大殿上的醉酒之人,便打定主意避開這人,不去理會這腳步聲。
過了一會,耳邊的腳步聲停了,她坐起身子朝下面的小路上望了望,憑借著月色似乎也沒看到有人。興許是個路過貪杯的宮人,她心里想道。
瞅準(zhǔn)了方位,她毫不費力的從石頭上飛下,足尖輕點落在地上,看了看四周無人,便整理衣服走了出去。在轉(zhuǎn)彎之處,忽然一個身影晃過,眼前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潯陽渡口救了柳童一行人的雍復(fù)將軍,他注意到玉心儀出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再加上霍允堯又醉醺醺的走了出去,他有些不放心,便從宴會中離席想出來尋他們二人。
“雍將軍?!”玉心儀沒想到會是他。
這幾天,謝文淙還有被恩準(zhǔn)回府的柳童前前后后,詳細(xì)地告訴了她潯陽渡口如何得救,這伙盜賊如何被繩之以法,其中“雍復(fù)”這個名字被反復(fù)提及,她心里對他十分感激,如果沒有他以及他的軍隊的幫助,不僅柳童他們要命喪黃泉,就連核桃也難逃一死,那師父交代的任務(wù)就要成為一紙空文了。
所以晚宴還未開始的時候,外祖母就暗地里對他說,“挨著襄王那個年輕人,就是襄王妃母族的侄子雍復(fù),你們雖然之前沒有見過面,但人家到底是對我們家有恩,下次碰上了也不至于完全不認(rèn)識?!?p> 雍復(fù)自然也知道那個坐在長公主旁邊的女孩,就是她千里迢迢從青州接回來的外孫女。自己從江上救了他們家的人,唯獨沒有找到她,幸好她吉人自有天相,可以逢兇化吉,安然無恙的來到了京城。
“玉姑娘,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明知故問。
“我有些悶,便出來走走,今晚的月色很美,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的確是月色溫柔,不過,這里晚上沒有燈,一個姑娘家好是要當(dāng)心些?!?p> “雍將軍,你救了我們一行人的事我還沒有當(dāng)面謝過你,不過這份恩情我記下來,以后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f不要客氣?!彼芍缘母兄x雍復(fù),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舉手之勞,換做別人也會這樣做,玉姑娘千萬不要這樣說,折煞我了?!彼舶炎约簝?nèi)心所想的說了出來。
“我在青州有個朋友,他聽說了你的英雄事跡非常想見你,現(xiàn)在他就在京城,改日雅舍小聚,還望將軍賞臉?!?p> 玉心儀口中的“青州朋友”自然是核桃,她不確定他是否已經(jīng)到了京城,順口就說了出來,其實同她預(yù)想的不差,核桃此時剛剛抵達(dá)京城,他站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沒有直接去師父交代的地方,反而投身了一家客棧,暫時安頓了下來。
核桃慵懶地躺在客棧的床上,胸中舒出一口氣,這么多天的舟車勞頓總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覺了,他從懷里掏出那封師父交給自己的信件,還帶著余溫,捏在手中,嘴里念叨著,“明天全看你的了?!?p> 他摸摸肚子,實在不愿起身,奈何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只好走出客棧去附近尋覓一個吃飯的地方。
來到一個面攤旁邊,他隨意的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沖煮面的老板喊道,“一碗素面——”。
“得嘞——”那煮面的老板頭也不回應(yīng)聲道。
他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左看看右看看,這京城繁華的街道確是比青州那犄角旮旯的山疙瘩有看頭,忽然街上傳來了一陣馬車駛過的嘈雜聲,聽著不止一輛,還有旁邊行人躲閃的腳步聲。
只見三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在街道上駛過,外邊的帷幔用的是上等綢緞,乍眼一看便知道是非富即貴的上流人家,他心想,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有多窮,也不知這是哪個府上的家眷出行?
馬車窗子上的布簾被里面的人微微掀起,露出一個熟悉的面孔,玉心儀一大早被拉起來梳妝打扮,就是為了進宮參加皇帝的壽辰,她有些乏困,便掀起簾子透透氣。
“面來嘍!”
煮面老板熱情地把面端在核桃面前,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馬車上的姑娘一閃而過,二人就這樣生生錯過,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彼此的存在。
她深呼幾口氣,覺得胸口的濁氣都被呼出去了,眼睛里掠過一個面攤,毫不在意地放下簾子,倚在馬車?yán)镄菹ⅰ?p> 核桃捧著面前這碗熱氣騰騰的素面,頓時把心中的憂慮拋在腦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面,之后覺得不過癮,又說道,“再來一碗!多放點蔥花!”
“得嘞!包您吃完第二碗,還想吃第三碗!”煮面老板熱情地應(yīng)道。
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yīng),他的心里此刻想著的的確是玉心儀,想到她比自己出發(fā)要早,人應(yīng)該到了京城才對,還是先看看她才好,煮面老板又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端到面前。
“老板,想向你打聽個地方?”
“客官想問哪里?”
“我來投靠朋友,聽說她在長公主家里做活,不知道長公主住在哪里?”
“謝府。長公主下嫁謝家,你那朋友定是在謝府。這條路的盡頭右轉(zhuǎn),門口有大柳樹的那家便是。”
“多謝!還有,你煮的面真好吃!”
“這可是祖?zhèn)魇炙嚕 甭牭接腥丝渥约旱拿?,煮面老板十分得意?p> 核桃風(fēng)卷殘云吃光了這第二碗面,他摸摸肚子,十分不雅的打了個飽嗝,終于吃飽了。
他把飯錢放在桌子上,循著面攤老板指的路走下去,邊走邊消食,好不愜意。
門口兩座石獅子虎視眈眈地瞧著站在府門口的核桃,他抬眼看了看院內(nèi)高大的柳樹,千絲萬縷的枝條越過圍墻垂在半空中,十分好看。府門口的匾額上攢著鎏金大字“謝府”,就是這里了,他走上前,向守門的侍衛(wèi)問道,“這位大哥,我想找人!不知道謝府的玉心儀小姐在不在?”
“玉心儀是誰?”那侍衛(wèi)一臉迷茫地說道。
“你找表小姐做什么!”一旁的侍衛(wèi)插話道。
“我是她在青州書院的朋友,特意來看看她,順便帶了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不知她在不在府上?”核桃張口扯了個謊,什么家鄉(xiāng)特產(chǎn),這一路上根本連飯都吃不飽,如果有特產(chǎn),也早早被自己吃掉了。
“你來的不巧,表小姐今天陪長公主娘娘進了宮,估計到了晚上才能回來,不如你明天再來!”那侍衛(wèi)答道。
“這位大哥,拜托你把……”
核桃準(zhǔn)備讓他替自己傳個口信給玉心儀,好讓她放心。正在此時,謝府的大門從里面被人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核桃的眼簾——柳童。
“核桃?!”
“柳大人?!”
兩個人同時發(fā)出驚呼聲,不由自主地喊出對方的名字,更何況他們一路上相處的也算融洽,經(jīng)歷了潯陽江上的那場劫難,柳童身負(fù)重傷,死里逃生,而核桃也是在漁船上奄奄一息,撿回來一條命。
“你是來找玉姑娘的吧?”柳童在他面前還是喊她“玉姑娘”,就像以前一樣。
“被你猜到了?!?p>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完拉著他離開了。
柳童不討厭核桃,至少自己和他相處的時光是輕松自在的,他領(lǐng)著核桃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走進一個僻靜的巷道,來到一座裝潢富麗的建筑面前。
“解語樓——”
核桃遠(yuǎn)遠(yuǎn)瞧見上面的三個字,腦子里想起師父交代自己去了京城要去一個叫“解語樓”的地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本來準(zhǔn)備明天再去的,看來老天爺注定不讓自己有喘氣的機會,算了,反正是柳童帶自己來的,估計他是這里的常客。
柳童見他不說話,表情也有些捉摸不透,便出聲打破沉默,“你不要想歪了,這里有上好的雅間,我們在這里好好說說話?!?p>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我從來沒有到過這種地方……”核桃摸摸頭,臉上還帶著一絲害羞,順?biāo)浦鄣卣f道。
核桃心想,師父讓自己去一家妓院做什么?這其中會有什么古怪呢?他跟著柳童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的裝飾十分古樸,格調(diào)高雅,環(huán)顧四周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二位公子,有什么需要?”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臉上帶著殷切的笑容,衣著華麗。
“風(fēng)媽媽,樓上雅間,我要和我兄弟聊聊天,不需要任何人打擾?!绷桓笔旖j(luò)的口氣,看樣子是這里的??土?。
核桃在一旁東瞧瞧西看看,只見二樓一個房間打開了房門,一個衣著素凈的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只見她面龐白凈,五官清秀,讓人看了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可惜自始至終她也沒有往下看一眼,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他愣在原地,心里想的都是她。
柳童自然留意到了這一幕,他同核桃上樓的時候,對他說,“秦君細(xì),解語樓的花魁?!?p> “……柳大人,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核桃半晌憋出了這么幾個字,換做別的事情,他早就大方承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