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動手,那本將就先出招了!”令安原說著,已經(jīng)對著葉坤擺出了迎戰(zhàn)的架勢。
葉玄見葉坤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于是便笑了笑道:“你就按令將軍說的做吧!”
葉坤仍在遲疑,但令安原已經(jīng)持劍殺了過來,他這才緊握長槍,先擋住了一擊后,賣力的沖殺過去。
然而,幾個回合下來,葉坤雖然手持長槍,有攻擊距離上的優(yōu)勢,可數(shù)次進攻的招式,無一例外的都被令安原化解了。
而且,令安原每次在化解掉葉坤的攻勢后,反擊也隨之而起,一次一次將劍刃或架在葉坤的脖子上,又或抵在了他的胸口。
更讓葉玄為之稱奇的是,整個過程中,令安原的身子幾乎未曾移動過,雙腳如同樹根一般扎在地上,陣勢非常牢固,只是偶爾換換腳,步伐也是十分簡單。
葉玄看著,這才頓悟:正如令安原剛才所說,他的劍法雖然招式簡約,但卻干脆利落,穩(wěn)如泰山,重視防御,但也注重反擊,的確是一套十分實用的劍法。
直到此刻,他仿佛才真正明白了令安原的深意。
數(shù)個回合后,葉坤似乎仍有不甘,因為他知道,自己手里的長槍雖說沒有朝著對方要害部位而去,但都是十分準確的刺殺招式,這些不但都被令安原用長劍化解,還數(shù)次被對方抵住了要害部位。
更讓他心中不暢的是,令安原好似有些瞧不起自己一樣,在整個交手的過程中,雙腳幾乎都沒有邁動過。
在葉玄的伸手示意下,葉坤這才收了招式,心有不甘的扔下了手中的長槍,向令安原抱拳行了一禮。
在葉坤的攙扶下,葉玄慢慢的挪步到令安原面前,道:“令將軍劍法中的玄機晚輩應(yīng)該明了了!不知剛才令將軍之言是否當真?”
葉坤聽葉玄如此說,不由得心中有些詫異,但他也并不愚笨,很快便明白了其實令安原剛才并沒有瞧不起自己,只是劍法如此而已。
“哈哈哈……”
令安原豪放的笑了起來,道:“我意本如此!只是有些擔憂世子心中的負擔而已!既然你有此等決心,那我必定解囊相授!”
葉玄聽令安原說完,也跟著笑了笑,可他心中卻依然十分低沉,對令安原再行一禮道:“如此,便多謝令將軍了,束脩之禮明早在下便親自送去!”
“這可使不得!你如今傷勢還這么重,不要到外面四處跑動……”
“這……”葉玄皺了皺眉頭,接著道:“那在下便準備好束脩禮,令將軍改日來時再奉上吧!”
令安原聽葉玄這么堅持,也沒再推脫什么,三人又寒暄一番后,因為軍中尚有事物,他便告辭離開了,與葉玄約定后日即來葉宅,教授劍法。
在送走令安原后,葉玄在葉坤的攙扶下,緩緩拾起地上的長槍,緊緊攥在了手中。
對他來說,虛家槍法承載了他太多的努力,太多的開心,太多的心酸,又有太多的痛苦和太多的回憶,如今卻要統(tǒng)統(tǒng)割舍。
葉玄在風中佇立著,看著手中的紅纓槍,許久沒有說話,只是眼角干澀,心中酸楚。
葉玄抬起頭,望著無盡的天空,長長嘆口氣,像是對身旁的葉坤,又像是對自己說道:“若不如此,又從何開始?”
待葉玄心緒漸漸平靜后,才在葉坤的攙扶下,欲轉(zhuǎn)身回到房中去。
不過,兩人還沒挪進房內(nèi),便有一下仆急急的小跑至葉玄身前,揖身一禮后,道:“世子,院外有一人自言受恩于世子,今日特來拜謝!”
葉玄聽罷,心中微微有些驚訝,半個月前,那千余流民百姓一同前來拜恩,的確在江陵城內(nèi)引起了軒然大波,以至于前些時日,還不時有各色人士慕名前來拜會,但無不是被葉母一一婉拒了,直到近幾日,才難得清靜。
“但此人卻并非是慕名而來,而是自言曾受恩于自己,莫非也是從洛陽南下的流民之一?”葉玄這樣想著,令下仆將來者請至了院內(nèi)。
可當那名訪客被下仆領(lǐng)至院內(nèi)后,葉玄和葉坤二人見罷,都不禁暗自疑惑。
來者只身一人,形影單薄,而且還是一位碧玉年華的少女,身著淡色裾裙,扎著雙平髻,活脫可愛,膚色白皙,容顏俏麗,雙手輕盈盈的捧著一個長形錦盒,眉目低垂,亦步亦趨的跟在領(lǐng)行的葉家下仆身后。
到至兩人身前,那少女抬起眼來,黑瞳水靈蕓潤,在葉玄和葉坤之間來回掃視了幾番后,才最終把透著一絲俏皮的目光定在了葉玄身上。
隨即少女萬福作禮,語氣恭敬的道:“拜見世子、公子,婢子受我家小郎之托,特來拜謝世子!”
葉玄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俏婢后,問道:“敢問你家小郎君貴姓?”
“小郎姓劉,名昶,前些時日曾于江北受世子救命之恩!因近日足疾復發(fā),所以不能親自前來拜恩,還望恩人諒解!”
說著,少女躬身,將手里的錦盒向前呈上,接著道:“小郎素聞世子精于器樂、善解音律,十分景仰,然救命之恩難以俗物相報,只能鉆研半月,苦作一曲譜,以答世子恩德,還望恩人笑納!”
側(cè)立一旁的下仆見狀,接過錦盒,呈到了葉玄身前。
葉玄聽聞,先是驚訝的看了一眼下仆呈上的錦盒,隨即臉色一喜,迫不及待的取出置于其中的一個錦袋,抽出一卷針線精致的竹簡來。
葉玄展開竹簡,那一行行字跡眷秀的“燕樂半字譜”躍然入眼,霎有一股清晰明麗的氣質(zhì)撲面而來,只讓他覺得此刻呈現(xiàn)在他眼前的,并不只是一卷曲譜,而是一面碧波千頃的浩瀚湖面,悠然平和,寧靜致遠。
而更讓葉玄驚喜的是,眼前的這“燕樂半字譜”并非弦索譜,而是專以竹笛洞簫所用的管色譜!
葉玄又驚又喜的看著曲譜,手指情不自禁的跟著曲譜上的節(jié)奏輕輕跳動著,腦海中慢慢響起竹笛那清脆綿延的曲調(diào)來。
這曲調(diào),先是平靜緩和,透著悠長傷感的氣息,但不及半闕,便峰回路轉(zhuǎn),起伏跌宕,充滿著昂揚向上的斗志和無盡的熱情,令葉玄胸中那面原本平靜的湖面波濤洶涌,澎湃不已,最后又在一片激昂中戛然而止,曲盡而余韻長存。
葉玄百感交集的合上竹簡,長長舒一口氣,道:“劉郎君鬼神之才,在下不勝敬佩,這一曲已有當年荀中書之風范,實在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聽著葉玄一連說出兩個妙不可言,少女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天真得意的笑,又說道:“我家小郎曾言,此曲乃為世子所作,故而便請世子為此曲題名!”
當然,對于葉玄說此曲有荀中書風范,少女更是清楚的記下了。
荀中書何許人也?那可是本朝初時聲樂被評為上上品的大樂師啊,眼下這“燕樂半字譜”便是由他首創(chuàng)的記譜法,葉玄說此曲有荀中書風范,無疑是對此曲的最高評價了!
葉玄聽聞少女的話,坦然一笑,道:“你家小郎著實是高看我了!”
葉玄手里仍然緊握著竹簡曲譜,好似不舍得放下一般,稍稍停頓了片刻后又道:“既是劉郎君一番好意,那在下便獻丑了!”
“浩瀚行!”
葉玄沉吟片刻,最后脫口而出三個字來,接著道:“耳聞此曲,振奮激昂,無論何種境遇,人生當為浩瀚行!”
“浩瀚行......”葉坤和少女聽聞,不禁都低聲自語了一遍,但他們兩人終究沒有聽到葉玄腦海的曲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少女露出一絲明了的笑意后,道:“此名婢子定當告知小郎!”
說著,少女行禮辭別,在下仆的帶領(lǐng)下,出了院門,乘著一輛簡蔽的牛車遠去了......
葉玄緊握手里的曲譜,心里的沉重和苦悶一掃而空,心途坦蕩的看著院門的方向,笑了一笑后,在葉坤的攙扶下,一步一挪的回房休息了。
在休息時,葉坤這才將江北發(fā)生的事都講給葉玄聽了,從江夏之戰(zhàn),到收復襄陽,從序右使與羌胡的和談,再到秋山巫山大捷,一一道來,最后也說到了葉凌負傷的事情,但好在無礙,葉玄也就放心了。
而這段時間的探查,葉坤也從一些被俘的胡人口中得知,伊婁部的確只是一個隨大流的小部落而已,在肅甄部面前根本沒什么地位,當初只是趁著中原大亂時內(nèi)遷,并沒有參加過什么戰(zhàn)役,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從沒有翻起過什么風浪。
聽到這些,也讓葉玄在心底輕輕舒了一口氣,伊婁部老老實實,沒有直接參與到燒殺搶掠中去,這無疑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對伊婁部是,對他自己也是......
一直到葉母和虛子憐回來,葉坤將信件交給葉母后,這才又寒暄幾句,踏上了返回江北的路途。
葉玄看著葉坤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沉重,是因為自己身為將門之后,在父親受傷鏖戰(zhàn)時卻不能與之并肩而行,但同時,心中也有一些欣慰,是因為葉坤終于被調(diào)至了運糧隊。
葉玄了解這個大自己不多的兄長,他真的不適合前線的搏殺和屠戮。
在送走了葉坤之后,葉母扶著葉玄準備進院,但卻見虛子憐神色有些異樣,便問道:“子憐,你怎么了?”
虛子憐回過頭朝著剛剛回來的方向看了看,答道:“從剛剛回家的時候開始,我就總覺得似乎有人在偷偷盯著我們一般!”
虛子憐說著,雙眉顰蹙,接著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葉母、葉玄和幾個下仆聽罷,都下意識的回頭警惕張望了一番,卻什么也沒看見,稍稍松了口氣后,道:“沒什么異常??!”
虛子憐聽罷,再次回過頭望了望,確定沒有異常后,才微微舒展眉頭,道:“或許是我的錯覺吧……”
說完,便同葉母一起扶著葉玄走入院內(nèi)。
青豐巖木
昨天搬家,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