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三進禮

　　在胡升的手勢下，一張張白布，像一片片枯萎衰敗的樹葉，無力地隨風而上，又倉皇落下。

　　雖然梁心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在遮擋被除去時，她沒有想到竟然有這么多人，竟然如此可怕。畢竟聽見是一回事，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聽見時，只知道人多，臺下必然是黑壓壓一片，而看見時，腦海中所想象的黑壓壓一大片則顯出了它的真實細節(jié)。

　　不再是一片蠕動的黑暗，而是一張張形形色色的面孔，一個個生動真實的人類。

　　在燦爛的“星空”下，無論高矮胖瘦，表情都隱沒了，只有那一雙雙眼睛倒映著天上的“星河”，眼中都流露出貪婪和興奮。若真有天堂和地獄的分界處，那么就應當是這里了。

　　天上星河燦爛，地下惡鬼瀚漫。

　　在震耳欲聾的笑聲中，她一時間無法接受，只覺得大汗淋漓，腿麻腰軟，只能依靠著身后的圓臺才能立穩(wěn)。

　　胡升兩三步跨到高臺，的前端，深深的鞠躬，恭謹?shù)卣f道：“恭迎新郎黃極勝總舵，新娘莫令雪小姐入場！”

　　聽到胡升說完這句話后，站在高臺階梯左側(cè)的一名守衛(wèi)高聲唱到:“一進，舉！祝琴瑟和鳴，鳳鸞鏘鏘！”

　　與高臺和大門相通的大道兩旁，原本站著不動的守衛(wèi)們都用右手拔出自己身邊佩戴的利劍指向上空，整齊劃一地揮舞著，交叉互碰三下，發(fā)出金屬相互摩擦的刺耳聲音。

　　待到劍鳴之聲消失，眾守衛(wèi)紛紛挽弓搭箭，箭指長空，箭上綁著的飄帶微微搖擺。

　　站在高臺右側(cè)的另一名守衛(wèi)高聲唱道，“二進，射！賀蝶舞雙飛，夫唱婦隨！”

　　那名守衛(wèi)話音剛落，箭矢紛紛呼嘯而上。許是因為綁了飄帶的緣故，那些箭矢很快便飛至最高點就要下落。引得下方的眾人驚呼連連，卻又無處躲避。

　　不過好在那些箭矢在下落的同時紛紛爆開，炸出燦爛的煙花后，連箭尖都未曾掉下。

　　滿天的煙花絢爛非凡，連這高高的穹頂上的“繁星”都顯得黯淡不少。

　　梁心的眼神不錯，她發(fā)現(xiàn)那些箭矢最開始燃燒部分的是那些隨風而動的飄帶，并且她能敏銳地感覺到空中“氣流”變化，所以她能確定這些飄帶一定就是符文。

　　本來梁心還以為平岳堂早已沒落，只是虛有其表罷了，而這些箭矢卻改變了她的想法，準確的說應是箭上的飄帶改變了她的想法。

　　梁心看的那本《宗陣》里除了陣法外，還有對于符咒的介紹。陣即是符，不能保存的符。而符最難的是刻畫保存，畫陣不引氣，便是死陣，不能再用;引氣可活，稍有不慎便不能平衡，即刻發(fā)動，蕩然無存。

　　她曾經(jīng)試著畫符，可惜在那些平整的紙上都從未成功過，而在細窄、難以掌控的飄帶上畫符，使得煙花爆炸的時機、程度都恰到好處，這份功力必定是集大成者才能做到的，箭矢的數(shù)量如此之多，這平岳堂的實力蘊藏之深可見一斑。

　　煙花雖多，但它們的燦爛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

　　煙花燃盡，高臺兩旁的守衛(wèi)向前一步，將兩大壇酒澆到前方的兩根半人高的石柱上，齊聲唱道：“三進，祭！敬滿天神佛，伏地妖魔！求一世平安，無災無難！”

　　那兩個柱子的頂端中心是向下凹陷的圓形空洞，酒水順著空洞流入地上的凹槽，慢慢流過眾守衛(wèi)的面前，直到門前才停止。

　　那兩名守衛(wèi)同時舉起酒壇，砸在地上后，跪在石柱的后面，齊聲唱道：“燒鬼清路，請新郎新娘走正道！”

　　二人話音剛落，凹槽內(nèi)的酒水瞬間全部引燃，伴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凄厲喊聲，幽藍的火焰瞬間高漲至一人的高度。

　　大門也瞬間打開，露出門后的黃極勝和莫令雪。

　　黃極勝同一般的新郎一樣，頭戴紅冠，身著大紅喜袍，腳踩黑靴，臉上卻沒有了先前的喜悅。

　　莫令雪則是一襲白衣，面不敷粉，頭不戴冠、不蓋紅，確是一位貌美雪膚的美人，只是不茍言笑，說是出殯守喪也有人信。

　　兩人不牽手，只是各捧著一條繡著百子千孫圖樣的紅布的一角。紅布幾乎被扯成一條直線，全無新婚應有的甜蜜。

　　大門打開后，黃極勝走在前面，新娘莫令雪等在后面，而且身邊還有一個丫鬟，一手抓著新娘的右肩，一手抬著新娘的左臂，這奇怪的姿態(tài)教人看了，也不知是相扶，還是相迫。

　　梁心在臺上看的十分揪心，不知這臺下眾人是隔著火焰看不見，還是看見了也權(quán)當不知情，全在喊著“恭喜，恭喜！”。

　　當三人走到石柱前，先前的那兩名守衛(wèi)終于起身，從黃極勝和莫令雪手中拿走那條繡著百子千孫的紅布，一邊繞著黃莫二人轉(zhuǎn)圈，一邊唱道：“百子千孫，福壽安康！”

　　扶著莫令雪的侍女趕忙后退一步，而黃極勝則順勢伸手攬過莫令雪，將她擁入懷中。

　　那兩名守衛(wèi)一邊嘴中不斷念叨“百子千孫，福壽安康！”，一邊將那紅布越纏越緊。

　　直到紅布到頭了，這兩個守衛(wèi)才將紅布的兩頭各自塞入黃莫二人手上，并低聲囑咐道：“定要握緊了，否則將是不祥之兆。等上了高臺，請總舵記得將此百子千孫圖解下，以“氣”催動，盡力向上拋?！?p>　　莫令雪面無表情地就要松手，卻被黃極勝一把抓住。

　　黃極勝半強迫，半深情地說道：“雪兒，你放心，我們定能百子千孫，福壽安康！你就不要鬧脾氣了，傷人傷己！”

　　莫令雪冷冷一笑，不辯駁，也不反抗。

　　雖然身體被綁住，難以行動，但是對于黃極勝來說并非難事。他抓住紅布和莫令雪的手，足尖輕輕一點便飛上了高臺中心的圓臺，穩(wěn)穩(wěn)站住，順手一轉(zhuǎn)，將紅布松開，拋至空中。

　　這用金線繡的百子千孫圖的紅布其實也是一張符，被人催動后便在空中舒展開了，化為千萬點金光，散于空中。

　　梁心看著那張精巧絕倫的金線繡圖瞬間化為烏有，即感嘆又惋惜。只是，此一時有她惋惜一張圖的命運，下一刻卻無人替她惋惜她的命運。

　　兩守衛(wèi)雙手上舉，雙膝跪地，“開枝散葉！進禮成！”

　　黃極勝臉上又恢復了笑容，他一手攬著莫令雪，一手揮過面前，說道：“禮未成，怎說禮成？這么多新娘子還沒找到新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