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這種事的目的大概就是向周圍的人展示自己的人際關系。
可惜已經(jīng)過了一年了紀寒連班里一半人的名字大概都認不全。能把名字和長相連起來的就更少了。
這里是“魚羊軒“。學校里小有名氣的一個餐廳。
干凈整潔的中式包廂。兩張大圓桌，背靠著一面透明的櫥窗，其他三面是紙布圍成的剪梅字畫。
紀寒坐在靠著櫥窗的位置。菜還未到，他無所事事地看著窗外。
淡淡的人影和光在他的眼前徘徊交錯。
另一桌上的人聲熙熙攘攘，彼此交互著不知何謂的激動興奮的視線，高聲談論著最近，現(xiàn)在，或是將來。有人開始拼酒，響起此起彼伏的起哄聲。
紀寒這一桌的人則多數(shù)在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偶爾和身邊的人禮節(jié)性地低語幾聲，也馬上就錯開視線。
“秦小南？“第一桌某個滿臉通紅的妹子突然喊了一聲。
坐紀寒一旁的秦小南驚地手機差點掉地上。
班里幾個男生走過來把秦小南抬了過去。
他們把秦小南拎到那個妹子旁邊的座位上，嬉笑著按住他。
“干嘛啊……“秦小南一臉沒什么底氣的樣子。
“……聽蘇依雪說你因為爺爺感冒就差點就錯過期末考試……你是笨蛋嗎？“那個妹子眼神飄忽，語不著調地問。看樣子是喝多了。
“中華人民傳統(tǒng)美德，百善孝為先嘛！“一邊有人跟腔。
“那要是我生病了……“沒等秦小南說話，那妹子就有些害羞地別開視線，鼓起勇氣，開口，“你會不會……“
“啪——“一聲，妹子趴倒在了桌上。
周圍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幾個女生把那個妹子抬出包廂醒酒。
秦小南松口氣。
“秦小南，要是剛才小竹跟你表白你會怎么樣?。俊耙贿叺囊蝗藛?。
“你會怎樣?。俊耙慌杂钟腥似鸷?。
“哈哈哈……你們就別開我玩笑了……“秦小南笑著撓撓頭。
噢？紀寒有些驚訝。
看樣子那什么“罪“被消去之后人真的是會有所改變的。
要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這家伙必然大腦短路，只發(fā)得出一些類似“喔喔啊啊“之類的象聲詞。今天竟然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早說了，我有女朋友了。所以在現(xiàn)實里確實是已經(jīng)沒辦法了！“秦小南一本正經(jīng)說。
……好吧果然還是個蠢貨。
附近的人大概也知道秦小南所說為何，尷尬地陪笑幾聲，隨便找了個話題，又天南地北地說了起來。
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出來下?！跋碜蕴K大小姐。
紀寒往那個人聲鼎沸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蘇依雪也用余光看了自己一眼。
“大概那什么‘罪’又找了哪個倒霉蛋了吧……真是麻煩……“紀寒站起來。
嗯？等下，這種我好像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的展開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該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
餐廳外。
“又出什么事了嗎？“紀寒環(huán)顧四周，問。
今天蘇依雪穿著淡粉色的小洋裙，裙下是纖細勻白的小腿，衣裝精邊的領口系著白色蝴蝶結，原本披散著的頭發(fā)用粉色的絲帶系了起來，透著鄰家女孩般可愛乖巧的氣息。
路過的人無不意外地會多看蘇依雪幾眼。
“你鬼頭鬼腦地在看什么呢？“
“沒什么……“紀寒收回視線，看向蘇依雪，“噢，你今天穿得挺正式啊，是準備讓誰跟你表白嗎？“
“別耍貧嘴，社交場合要穿得正式不是常識嗎……“蘇依雪停頓片刻，看了看紀寒的穿著，“……不過對于現(xiàn)在的紀寒同學來說可能太難理解了。“
紀寒和往常一樣，穿著灰白色襯衣，淺色休閑褲，運動鞋。他所有的衣裝的顏色，品式都差不多。
“您說的對……“紀寒擺擺手，“然后，蘇大小姐，您的正事呢？“
“什么正事？“蘇依雪一臉不知你在說啥的樣子。
“啊？蘇大小姐你可別說你把我叫出來就只為了吐槽我的穿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設定了？“
“你在說什么啊……“蘇依雪想了想后，語氣開始變弱，“其實也就是問問秦小南的事情……“
“就如你們所說，秦小南他的確有所改變了。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要是換做以前這家伙大概已經(jīng)和別人打起來了……“
“難道你之前讓我跟他們說秦小南的事情就是為了看到這個？“
“不是挺好的嗎？本來我不太想相信你們說的那些東西。但是現(xiàn)在我信了?！?p> “好吧……“
紀寒看到蘇依雪視線移到了別的地方。
“沒什么事的話就回去吧。“紀寒說。
奇怪的對話。紀寒心想。
就這點信息量的對話根本不足以成為特地要把人從飯席上叫出來的理由。
因為蘇依雪不喜歡里邊吵吵鬧鬧的環(huán)境？那自己出來就好了啊。把我也叫出來干啥……在里面好歹我是坐著的。
而且要是被認識的人看到，她解釋起來大概也很麻煩。
“你急著回去做什么？“蘇依雪問。
“我從小就教導自己‘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可以理解吧？“
“這算啥教導……再說你回去坐著不也沒什么事情做嗎？看看窗外，看看手機，唯一能說上話的秦小南也……“蘇依雪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說多了，停了下來。
“哈——“紀寒輕笑一聲，，“蘇大小姐，可別讓我誤以為你在關心我，小心我在大庭廣眾下跟你表白啊！“
……
紀寒在原來的位置坐了下來。
秦小南還沒被那些人放出來，幾個人圍著秦小南一臉高興地聊著什么東西。
紀寒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的時間發(fā)呆。
他也不是什么遲鈍的人。
蘇依雪想怎樣他知道。
這是人們常說的善良、溫柔。富足之人對于貧乏之人的關心。
真好啊。溫軟地讓人不自覺地就想靠上去。
對于像自己這樣的不怎么招人待見的人就像是“久旱逢甘霖“這種感覺吧。按理說自己應該去感激涕零地接受才是……
不過下意識就逃開了。
可能是因為自己那無聊的自尊心吧。
又可能因為在初中的時候因為有個女孩只是出于禮貌對著自己稍微笑了笑，第二天自己就心花怒放跑過去表白，結果就成了初中時期的同學們關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一個經(jīng)典典故。那時候留下心理陰影了……我的天我初中到底是怎么堅持過來的？
和那個女孩一樣，蘇依雪也是溫柔的人。她們的溫柔適用于所有人，誰都不會是特例。
紀寒打開qq空間。
同年齡段還在用qq的人已經(jīng)有點少了，更多人在用著實用性更高的微信。
紀寒沒把qq從手機里刪掉的原因是那個初中時期自己告白未遂的女孩還一直用著qq。
她隔三差五會發(fā)幾張關于自己和周圍的照片在空間里。
不過紀寒從不評論，也不點贊。
只從那些小小的照片里一點一點了解著她的近況。
她和自己上了不一樣的高中。
她在高一學會了化妝，中間有段時期打算減肥，后來意識到自己骨子里是個吃貨就此放棄。
她在高二蓄起了長發(fā)，帶起了眼鏡。因為成績有些下滑，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書呆子，也許能把成績提回來（笑～）。
她在高三時喜歡上了東野圭吾系列的偵探小說。
她考上了她原本就很想去的某個師范大學。
她最近在學校附近找到一家異常合胃口的甜品店。
她和朋友們去爬山，去游樂園，去水族館，去海邊……
她在大學的閨蜜們一個個都找到了男朋友，只有她還在單身……
……
大概這種感情不足以被稱之為“喜歡“。更多的算是“想讓自己記得些什么東西”那樣的感覺？
懵懂無知的時候第一次了解到的想去“喜歡上誰“的那種心情。被自己無聊地，沒有任何意義地持續(xù)到了現(xiàn)在。
也或許是在內心深處覺得女孩幾年來一直沒有找男朋友，也許自己還有一絲希望也說不定？
就像是你小時候在自家院子里種下了一顆種子，多年后回來，老家的院子上面建起一棟高樓，你再也找不到你當時種下那顆種子的地方。
只是在夢里，你也許能看到那顆種子在飛速長出枝條，摧枯拉朽地突破水泥混凝土和石塊，看到參天的大樹沖倒樓房，直插云霄。
紀寒邊不著邊際地想著，邊看著那個表示正在刷新動態(tài)的圈。
圈停了下來。
紀寒有些心情激蕩。那個女孩的名字出現(xiàn)在好友動態(tài)的最前列。
楊巧璐
6月23號，漂泊的小帆終于找到了停靠的碼頭。
文字下面是兩張配圖。
同樣的明亮陽光的背景，一張是桌子上兩杯一模一樣的水果冰淇淋，另一張是男孩女孩的手帶著一模一樣的銀色手鏈，緊緊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