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頃刻破碎,我似乎被拉回現(xiàn)實。
一股股熱流從額間與傷品處涌入,如同火種點(diǎn)燃全身,又如數(shù)縷陽光照耀世界。同時,強(qiáng)大到壓迫的妖氣越溢越多,似乎將我團(tuán)團(tuán)包裹,無數(shù)記憶畫面川流不息地涌進(jìn)我的腦海。
這些灰色記憶,多到不計其數(shù),目不暇接,甚至大量來自遙遠(yuǎn)的過去,我顧不及看清它們。
只知道,它們都屬于同一個人——無塵。
我猛地睜開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張屏息專注的面容,額頭貼額頭,那股熱流正從他的眉心灌入我的眉間。緊閉的雙目上,濃密如羽般的長睫輕輕顫著。
似乎感覺到我醒來,他隨之睜開眼,一雙漂亮的鳳眸里翻滾著青綠色,如玉石般透亮。
我不敢置信地閉眼,再睜眼,再閉眼……身子被鉗制著,只好轉(zhuǎn)動著眼珠子再三確認(rèn)。
不錯,妖才有的青綠色眸子,這股從強(qiáng)大到壓迫四周萬物的妖氣也是出自無塵的身體。
無塵是妖?他是妖!
我寧愿相信自己一夜暴富,也不敢相信無塵居然是一只妖,而且是一只修為格外強(qiáng)大的大妖。
無數(shù)的疑問瞬間填滿腦海,直到他松開我,我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妖氣逐漸消散,他再一眨眼,青綠色已然褪去。
“剛、剛剛……”
“是我百年的修為?!?p> 他接得很快,平靜而淡定,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不過日常瑣事。
妖很長壽,可以活上千年,甚至上萬年,長壽的秘訣便是修為。他們平日沒什么事做,除了吃喝拉撒,便是修行,但是修行十分痛苦,積攢的修為也十分有限。但是為了長久地活著,他們用修為保持自己的妖身,修為即他們的生命力。
同樣,這修為對于凡人而言,是救命的良藥,有些心存不古的人甚至借此屠戮妖,奪取修為。如果說,妖殺人還是為了吃食生存,那么那些搶奪修為的人完全是為了貪欲。
無塵傳給我的熱流便是屬于妖的修為。
一大堆問題落在嘴邊,又吞了回去,我囁嚅著不知所措,最后竟只吐出兩個字:“謝謝?!?p> “謝得別太早,你現(xiàn)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心脈雖然保住了,傷口可不淺,”他掃視四周,目光落在藥房處,“去包扎一下。”
全程,我一直處于茫然,直勾勾地盯著他。茫然地被他抱起,再茫然地被放在床上……當(dāng)他翻出藥遞過來時,我還僵在那。
他碰了碰我,打趣道:“是要讓我親自動手,給你解衣嗎?”
見我還是沒反應(yīng),他索性脫了我的外衣,隔著一層衣帛上藥包扎。
身子一涼,我才回過神,驚叫出聲。
他停了手上的動作,準(zhǔn)備退出藥房,被我強(qiáng)行拽住。
我心虛地瞥向一邊,喃喃:“我……我的手使不上力氣,還是你幫我吧?!?p> 他瞄向我用力拽他的手,我趕緊松開,解釋:“另一只手根本抬不起來,是真的!”
于是,他重新坐回來,極敷衍地為我上藥。我不自在地扭捏著,好半天才問出口:“你就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我:“你會嗎?”
我毫不猶豫地?fù)u頭:“當(dāng)然不會。人分好壞,妖也一樣,你寧愿暴露身份也要救我,更不會害我。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p> “你不好奇嗎?”
“當(dāng)然好奇!”我湊近一分,逮住機(jī)會,“你到底有多少歲?是從妖界來的?那里長得什么樣?你的妖形是不是很丑?”
“就這些?”
我點(diǎn)頭。
“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什么要加入無心閣?又為什么做降妖師?”
“那……你會告訴我嗎?”
他搖頭:“無可奉告?!?p> “那便是了,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問?”
雖然知道他是妖,但是我反而毫不畏懼,甚至有些開心。因為與無塵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就像一個包裹嚴(yán)實的秘密本體,身上似乎有挖不盡的秘密。
這一次,他竟為了救我,打開了一個缺口讓我觸碰,讓我知道了他是只妖。他這樣算不算放下了戒心,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呢?
我才想起更重要的事,一拍大腿:“師姐!我們快去救她!”
我將密道之內(nèi)的事盡數(shù)告訴了無塵,他靜靜地聽我說完,竟毫無反應(yīng)。
我們在密道口不遠(yuǎn)處發(fā)現(xiàn)了木蕓蕓,不過好在她僅是暈厥,沒有生命危險??墒?,這密道入口卻徹徹底底被封死了。
“看來是打草驚蛇了,他們的動作可真快。”
“未必,”無塵倒是胸有成竹,“我們還是先人一步?!?p> “什么意思?”
無塵賣起關(guān)子,面朝折劍山莊的方向。我向那望去,一隊星星點(diǎn)點(diǎn)高舉火把的人馬圍上了折劍山莊,只是距離稍遠(yuǎn),看不真切。
“是什么人上山了?”我扭頭問他。
“南宮子宗和姜九歌?!?p> “什么?”我驚呼出聲,“他們不是返回?zé)o心閣了嗎?”
無塵將事件原委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原來,南宮子宗和姜九歌根本沒有回?zé)o心閣,而是轉(zhuǎn)道去了樊鎮(zhèn),接手吾師兄與木蕓蕓的案子——雇主閆某米商一家失蹤一案。整座宅邸與吾師兄所言一致,空蕩無人,僅剩炭灰,這是妖吸食人后所剩的模樣。
在雇主向無心閣傳送的信件中也提到,自己女兒被一只妖蠱惑,害了相思。當(dāng)日,閆府的一位老奴仆回鄉(xiāng)探親躲了一劫。據(jù)他所說,府上曾經(jīng)來過一位年輕俊美的公子,只是那時閆老爺不在,是自家小姐出面接待。也正是那一次,閆小姐對這位公子一見傾心,甚至某次為了幽會偷跑出去,卻被閆老爺抓了個正著。只是當(dāng)時,閆老爺趕到時,小姐已昏倒在郊外,身旁正是一只青瞳妖形的妖,閆老爺大驚失色,搶回了小姐,勒令幽禁在家。
怎么看,都像是鳳陽蠱惑利用不成,屠了滿門,更逼瘋閆家女兒,甚至追殺至石巖鎮(zhèn)。
但是,目擊者的證詞有些出入。
那日,一位目擊者說,傍晚時分,一個男子飛檐走壁落入閆府宅邸。但是,還有個話多的老阿嬤說,早在日落西山之前,一位年輕俊美的貴公子進(jìn)入閆府,再也沒出來。
以鳳陽的習(xí)性,那個飛檐走壁的自然是他,而且現(xiàn)場的確是妖所為。但是那個年輕俊美的貴公子又是誰?
于是他們拿了鳳陽的畫像給那位老奴仆辨認(rèn),老奴仆卻搖頭,說這位公子雖然相貌極佳,但并非那日來府上的公子。
他說到這,我已經(jīng)猜到,那位讓閆小姐傾心的公子哥根本不是鳳陽,而是女扮男裝的葉伊人。屠門那日,她就在現(xiàn)場。
只是閆老爺陰差陽錯以為自家女兒幽會的是鳳陽,所以向無心閣寄了懸賞令。
也是這次陰差陽錯,打開了整個棋局的開端。
無塵與他們早在一開始,便對這位葉家小姐存有疑心。如今有了證人,得了借口,閣主給了南宮子宗一道密令,借此密令,樊鎮(zhèn)所屬的定安縣縣令立案追查,并調(diào)了一隊人馬輔佐他。
只是沒想到,我率先被木蕓蕓告知了真相,引來了殺生之禍,同時讓他們有了防備。
“既然如此,我們也去吧,我也是證人!”
我剛要走,卻被無塵拉了回來:“口說無憑,況且這密道都被封了。你以為他們帶上一個證人就能定葉伊人的罪嗎?”
“那為什么這么大陣仗?”
他輕笑了聲:“他們這是拋磚引玉。葉伊人做到這份上必然有非人一般的心機(jī),而且冷靜果絕,即使是這樣的陣仗也嚇不住她,但是另一個就不一定了?!?p> 我恍然:“你是說鳳陽?”
“無心閣不是府衙,而是降妖門派,自然是來降他的。抓葉伊人才是順便?!?p> 不知為何,我心底五味雜陳。鳳陽的確罪無不赦,但是同樣愛之深切。
“他真的會出現(xiàn)嗎?”
“拭目以待吧,我們暫可等等。”
我偷瞄向他,小心問出:“無塵……妖是不是一旦認(rèn)定一個人,便不會罷手?”
他神色淡漠,答:“妖的確生性多情,但事有例外?!?p> “那……你呢?”
無塵面色一僵,瞥了一眼我,沒有答話。
“你有沒有喜歡過誰?人也好,妖也罷,活了那么久一定有遇上過吧?是個什么樣的……”
我越問越起勁,卻被他一語打斷:“我們走吧。”
他走得極快,很明顯在逃避剛才的問題,這樣的反應(yīng)一定是肯定的答案吧,只是不屑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