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從沈婷決定跟汪雨分手的那天起，她便再也沒有跟這個男人聯(lián)系過，她覺得兩個人在一起，要么一生，要么陌生，既然已經(jīng)分手了，那就應(yīng)該斷的干干凈凈的，彼此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思前想后之后，沈婷最終還是決定不去汪雨的畫展，她不知道見到汪雨后，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男人，畢竟曾經(jīng)那么撕心裂肺地愛過，她沒有辦法把對方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來對待。沈婷不想自欺欺人，她很清楚自己至今都沒能對過往釋懷，她只是把那段“曾經(jīng)”冷藏在了自己的內(nèi)心之中，然后嘗試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她很害怕如果再次見到對方，那些原本被她冷藏在心里的情感會鮮活起來讓她不能自已。想著這些，沈婷毅然決然地把畫展的邀請函丟進了垃圾箱里，然后跟丁磊一起打車回了住處。
丁磊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打小是在四合院里面長起來的，他記得小的時候，他們家院子里有一顆葡萄架，一到夏天的時候，郁郁蔥蔥的藤葉把整個架子裹成了一個天然的大涼棚，大人們總喜歡在那下面納涼，每個人手里還都拿著把蒲扇圍在八角桌邊上喝茶扯淡。等到后來丁磊上小學(xué)的時候，這院子就連同那葡萄架一起被拆了，一家人才搬進了公寓樓里面住了，剛搬走的時候，丁磊總能夢見那個葡萄架子，微風徐徐地撫過枝葉，幾片碎碎的陽光從藤葉之間照射下來，落在地上形成星星點點的樣子，漂亮極了。
跟沈婷一樣，丁磊也是個獨生子女，父母自然是不想讓他離開BJ去別的地方生活的，所以剛開始聽兒子說交了個南京的女朋友，還要跟她回南京發(fā)展的時候，他們心里面是有些不大樂意的，甚至還一度認為是沈婷在蠱惑兒子離開他們。但在見到沈婷本人之后，老倆口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不但脾氣隨和，而且還一點兒也不嬌氣，甚至?xí)鲃訋椭±谒麐専堊霾耍傮w來說，丁磊爸媽對沈婷還是比較滿意的。看著小倆口相親相愛、和和睦睦的樣子，做父母的也替他們感到高興，想著畢竟以后是他們倆小的在一起過日子，兩個人便就漸漸地松了口，對丁磊想去南京的想法表示了默認。
丁磊從非洲回來之后，就跟沈婷一起辭去了原先公司的職務(wù)，兩個人都不想在一線城市里如牛負重，雙方一合計，丁磊便決定跟著沈婷回南京試試。其實對于丁磊而言，待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只要沈婷在哪兒，哪兒就是他的溫情港。辭職之后，兩個人也都沒急著立馬找工作，畢竟是剛從非洲回來，他們想給自己先放個假，放松一下心情。
就這樣，丁磊離開了BJ，跟著沈婷來到了南京，兩個人在離沈婷家不遠的地方租了個小套間住了下來，算是正式地同居了。在別人眼里，他倆除了沒領(lǐng)證，就跟平常的小夫妻沒什么區(qū)別，每日同進同出的，小日子過得很是幸福。
像他們倆這種情況，在常人看來基本上就已經(jīng)是水到渠成了，談婚論嫁只是早晚的事情。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地都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丁磊心里面也是癢癢的，他現(xiàn)在唯一的期待就是趕緊把沈婷娶回家。
可是現(xiàn)在的沈婷，并不想就這么早早地卷入婚姻的羈絆之中，她很喜歡現(xiàn)階段跟丁磊的這種狀態(tài)，她覺得兩個人在一起開心就好，實在是不需要用一張結(jié)婚證來證明些什么，她覺得那張證并不會讓他們多一份或是少一份幸福，反而可能會給彼此帶來很多原先沒有的煩擾，正如老話常說的那樣，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而結(jié)婚卻是兩家人的事情，兩個人的事情好處理，兩家人的事兒就沒那么簡單了。
車子剛駛?cè)胄^(qū)門口，沈婷便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電話接通了之后，只聽那頭說道：“你好，沈婷，我是毛文靜，汪雨的小姨，還記得我嗎？”
沈婷怎么都沒想到會接到毛文靜的電話，一時間愣在了那里，許久才回道：“哦，記得，您……找我……？”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你現(xiàn)在能來找我嗎？”毛文靜問沈婷道。
“??？什么事情……不能在電話里說嗎？”沈婷實在想不出毛文靜找自己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兒。
“我有些很重要的東西想給你看，所以，拜托過來一下?！泵撵o向沈婷請求道。
“那……那我們約明天見行嗎？”沈婷想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晚了，而且自己還有些疲乏，所以便跟毛文靜提議明天再見面。
“明天我就要離開南京了，你能現(xiàn)在過來一下嗎？”毛文靜又跟沈婷強調(diào)了一遍：“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沈婷猜不出毛文靜為什么會給她打電話，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幫上她什么忙，但想著毛文靜當初好歹是幫過自己，如果不是她借錢給外公做手術(shù)，外公可能早就沒了，看在這份天大的人情上，她怎么都應(yīng)該要知恩圖報的，想了一會兒，她便直接回道：“那好，您把地址發(fā)給我，我現(xiàn)在就過去找您?！?p> 掛了電話，沈婷就跟丁磊解釋了起來：“你一會兒先下車回家吧，有個朋友有事找我，我要出去一趟。”
“誰這么晚找你，不能明天再去嗎？”丁磊一臉不情愿地問道。
“她說她明天就要走了，一定讓我現(xiàn)在過去一趟?！鄙蜴貌⒉幌牍?jié)外生枝，便沒有告訴丁磊是汪雨的小姨找她。
“什么朋友??？我認識嗎？是男的女的？”丁磊一連串地問了好些問題，他覺得這大晚上找沈婷出去的人定不是什么好人，即便不是壞人，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是女的啦，你不認識?！鄙蜴靡姸±谝荒樀拇滓猓銓櫮绲卦谒哪樕夏罅艘话?，又繼續(xù)安撫他道：“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很快的。”
許是剛從非洲回來的原因，丁磊多少有些不放心沈婷這么晚一個人出去，他本想跟著沈婷一起過去的，但又怕沈婷覺得他太過粘人，便什么也沒有說，只一臉不情愿地下了車，然后目送著車子又開了出去。
沈婷按照毛文靜發(fā)過來的地址找到了目的地，剛一下車，她便看到毛文靜正站在外頭等著自己，當她抬頭看見毛文靜身后那棟大樓上“某某藝術(shù)展覽中心”字樣的時候，沈婷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她記得汪雨辦畫展的地方好像就是在這個地方。
“好久不見?！泵撵o一見面便跟沈婷打起了招呼。
“你好……”看著眼前的毛文靜，沈婷顯得有些局促，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語無倫次地問道：“您找我……什么事兒？”
“你跟我來，”毛文靜轉(zhuǎn)過身，示意著讓沈婷跟在她的后面，然后繼續(xù)說道：“這里有些東西，我想讓你看看?！?p> 沈婷跟著毛文靜進了身后的大樓，兩個人繞了幾個彎道后，便來到了一個展廳的門口。當毛文靜推開門的那一霎那，沈婷整個人就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了景象，只見整個展廳里都掛滿了自己的畫像，不用猜沈婷都知道這些應(yīng)該都是汪雨的作品。看著眼前的這些個畫，沈婷突然覺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正在攪動著自己的內(nèi)心，讓她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這是……”沈婷扭過頭，一臉疑惑地看著身邊的毛文靜，心里面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但卻又不知道該具體問些什么。
“汪雨之前有托我?guī)退k畫展，是他讓我把邀請函寄給你的，”毛文靜跟沈婷解釋了起來，“我這兩天都在這里等你，本來以為你會過來的，但沒想到……你最終還是沒有來，所以我才給你打了電話。”
“我跟他都已經(jīng)分手了，來不來又怎樣呢?！鄙蜴醚鹧b平靜地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們。”毛文靜突然對著沈婷道歉了起來：“要不是我之前極力撮合他們倆在一起，便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了?！?p> 見沈婷一臉茫然的樣子，毛文靜把之前的那些個事情從頭到尾地給她順了一遍，沈婷這才知道，汪雨當初為了借錢給她外公做手術(shù)而被迫到他爸的公司去上班了，她也才知道汪雨其實一直都沒有背叛過自己。在知道了真相后，沈婷心里面難受極了，她眼眸里噙著淚水，無奈于這真相來得晚了些，不管怎樣，她跟汪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陰差陽錯，怎么也回不去了。
沈婷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汪雨給自己畫的畫像，看著各色各樣的自己在汪雨的筆下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在看到最后一幅畫的時候，沈婷鼻子突然一酸，她抬了抬眼，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這是一張沈婷穿著婚紗的畫像，汪雨還在一邊的小注上寫著：不能為你親手穿上，便只能給你畫上了。沈婷看著眼前的這行小字，頓時百感交集，再也沒能忍住內(nèi)心的悲傷，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從眼眶里流了下來。直到現(xiàn)在，沈婷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些被埋藏在心底的情意都還一直都在，那些屬于他們的從前也并沒有隨風而散，所有的那些她曾經(jīng)想要忘記的過往，此刻正如潮水般向她撲來，她對昔日愛人的思念正在腦海中慢慢地加劇。
看著眼前的這幅畫，沈婷的內(nèi)心泛起了陳陣的漣漪，她再也掩飾不住自己對汪雨的想念，扭頭問身邊的毛文靜道：“他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他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毛文靜搖了搖頭，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回到他的身邊……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幫他了，你跟我去見見他好嗎？”
“抑郁癥？”沈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困惑地說道：“怎么會？”
“我想他是壓抑的太久了，平時又總一個人撐著，也沒人幫他分擔……”毛文靜淚眼婆娑地繼續(xù)跟沈婷解釋道：“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是屬于重度抑郁了，他已經(jīng)試圖自殺過一回了，被救了回來……我現(xiàn)在真的很害怕，我怕他哪天再想不開，又……”
毛文靜一想到那天汪雨割腕的情景就感到十分得后怕，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了出來，見沈婷愣著不說話，她便又繼續(xù)哀求道：“我求求你了，你跟我去見他一面好不好？?！?p> “我……”聽毛文靜這么說，沈婷心里面其實是很擔心汪雨的，但是她又怕如果自己跟過去，丁磊心里面會不舒服，畢竟他現(xiàn)在才是自己的男朋友。
見沈婷一臉猶豫的樣子，毛文靜又繼續(xù)勸說了起來：“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是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是他在這個世上最牽掛的人了，如果你去了，我想他至少會精神一些的，你也不想他出事，不是嗎？”
沈婷看著毛文靜那副心急如焚的模樣，心里泛起一陣莫名的愧疚。要是當初不是因為外公得了病，急需一筆錢，或許汪雨就不至于落得如今這般困苦。她想，命運總是這樣，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悄悄擺弄你。無奈和自責交織在一起，沈婷沉默片刻，終于對毛文靜點了點頭，語氣低沉卻堅定：“好，我跟你去?！?p> 毛文靜聽到沈婷這么說，心里面高興極了，她一下子上前抱住了面前的沈婷，感恩涕零地說了聲謝謝。
回到家，沈婷沒有再跟丁磊兜圈子。她直接告訴他自己去看了汪雨的畫展，接著一五一十地把她與汪雨的那段往事說了出來。她覺得，什么都隱瞞著沒意思，反正是過去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何必再藏著掖著呢？
“你……想回到他的身邊？”丁磊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把心里的疑問給問了出來。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擔心他，畢竟……”沈婷吞吞吐吐地解釋了起來，但又覺得怎么解釋都不合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
“你一定要去看他嗎？”丁磊直勾勾地盯著沈婷問道。
看著丁磊的臉上顯現(xiàn)出了從所未有的嚴肅，沈婷都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她只低頭“嗯”的應(yīng)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任何話。
兩個人相視沉默了一會兒，丁磊又繼續(xù)說道：“你去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沈婷好奇地問道。
“讓我跟你一起去。”丁磊正顏厲色地跟沈婷說道：“我不會阻止你跟他見面的，我只跟你過去，等完事兒了，再把你帶回來?！?p> “你怕我不回來？”沈婷問道。
這句話稍顯直白，我來用王小波的風格改寫一下：
“我怕你走丟了，去了我不好找你?！倍±谏焓州p輕摸了摸沈婷的臉，像是在摸一件珍貴的物件，生怕一不小心就丟了。
沈婷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知道丁磊是在擔心自己跟汪雨會舊情復(fù)燃，推己及人，如果換成是她，自己的男朋友要去看望他的前女友，她自己也是會很不高興的，這樣想著，沈婷便一口答應(yīng)了丁磊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