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京城一夜之間遍地都開始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謠:
龍飛天,子有三
老大德,性至堅
老二文,心有善
老三不是龍之子
耍個猴兒蕩秋千
孩童們手拉手踢著毽子,嘴里念叨著全是這首歌謠。
酒肆茶館里,大家口中議論最多的也是這首歌謠,和這歌謠里的三兄弟。
很顯然,這龍生三子指的就是南平皇室的這三兄弟。這老大老二的話均沒有問題,但是老三的這一句則點名了他來路不正的問題。
這老三可是成武王,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怎么會有這種問題?
這時,不知道又從哪里吹來了一陣風,說這成武王真的不是先皇南望宸的親兒子,而是他的弟弟南望宗的兒子。成武王是私生子,是南望宸被帶綠帽子的證據(jù)。
這兩者一對應,眾人皆點頭嘆道,那果然不錯,是應了那首歌謠。
然后便是各種消息甚囂塵上,其中編造的謠言很多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但是越是這樣的謠言,眾人們聽得越刺激,大家也越樂意聽就是了。
事情越鬧越大,以至于整個朝堂之上也都知道了這個歌謠和歌謠背后的故事。大家嘴上不說,但是卻斜著眼睛瞧著南予珽,好像在瞧著一個巨大的笑話。
南予珽當然知道這些消息,甚至他還下令抓了幾個造謠生事的醉漢。但是卻不能止住像瘟疫一樣的謠言到處肆虐。
鳳濯纓每日見到南予珽愈發(fā)蒼白的臉龐和尖尖的下巴,心里十分擔憂和心疼。
“三階,上次你去太妃娘娘那里如何了?可曾問出什么?”鳳濯纓忍不住問道。
南予珽搖搖頭:“母親說并不認識這個南望宗。”
南予珽沒有說實話,李太妃認識這個南望宗,甚至親口承認了她與南望宗確實有一段情。這讓南予珽崩潰到不能接受。
唯一一點可以安慰到南予珽的是李太妃堅決否認了自己是南望宗的兒子,她說她的兒子是先皇之子毫無疑問。
原本南予珽是把這句話奉為金科玉律,當做救命稻草。
可是如今這一場謠言又打破了他所有的自信,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南望宗的兒子,是個來路不正的私生子。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悶悶不樂?”鳳濯纓問道,“別人你不相信,你難道還不信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我……”南予珽恨現(xiàn)在的自己,猶豫不決,懦弱不堪。
鳳濯纓拉住南予珽的手說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再次找到南望宗,然后讓他當面對質(zhì),從根源查起,才能真正解決問題?!?p> 看南予珽意志消沉,鳳濯纓安撫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累,背負的東西很多。但是你不要擔心,我會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的。不要怕那些流言蜚語,他們都是紙老虎,在真相面前不堪一擊?!?p> “……濯纓,謝謝你?!蹦嫌璎E把鳳濯纓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有你在我身邊,是我?guī)纵呑有迊淼母狻!?p> 鳳濯纓沒有再說話,但是眼睛卻忍不住往自己的袖口那邊瞧,那里面是鳳青云給她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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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語愈演愈烈,皇帝知道后龍顏大怒。他在朝堂上不惜下令,讓京城大街小巷禁止傳播這首歌謠,禁止誹謗造謠皇室宗親。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全家連坐。
這樣嚴厲的法令是南平近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京城里不斷有人被抓。那些茶館酒肆要不然就貼上“勿談國事”的字樣,要不干脆關門大吉,去避過這場風波。
即使是朝堂之上,也不準有人提及此事半句,有一兩個不怕死的言官上書說了此事,迎接他們的皆是一頓板子。
除了這樣嚴苛的法令之外,皇帝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了。為了照顧皇帝身體,內(nèi)務府將原本的早朝改為上午進行,但是即使是這樣,皇帝依舊難以支撐整個朝堂議事。
不少人都在背后紛紛議論,這皇帝的時間怕是真的不多了。
慧貴妃知道皇帝的心思,他為整個南平擔憂,也為自己的兄弟擔憂。
但是只有強壓并不是真正的法子,只有從根本解決,找出源頭禍水,才能解救南平。
“陛下,三更天了,您還不睡嗎?”慧貴妃憂慮地問道。
皇帝臉色白得嚇人,眼底盡是深深的青色。
“朕在想,現(xiàn)在究竟如何是好?這謠言不止,人心就不會靜,南平不會穩(wěn)。”
“陛下,簌簌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p> “你是不是被我最近的政令嚇住了?你我不是外人,有話直說便是,朕是不會怪罪于你的?!?p> 慧貴妃上前輕輕揉捏著皇帝的肩頸,然后說道:“簌簌知道陛下憂心不已,但是都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川只堵不疏,怕成大禍啊?!?p> “這個道理朕豈是不明白的,但是這謠言來的如此急如此快,讓朕措手不及。不將他們扼殺在搖籃里,我又能怎么辦呢?”
“陛下,若是真的想了結此事,給三殿下和李太妃一個清白,那就好好的調(diào)查此事,把幕后黑手抓住來,而不是只做表面功夫?!?p> 皇帝沉默了。
慧貴妃觀察著皇帝的臉色,然后驚訝地問:“難道?難道不想也認為三殿下的出身有問題?”
“朕不知道,朕也不敢想。”皇帝把頭靠在慧貴妃的懷里,“朕不敢查,因為不查這件事就是假的,但是真的查了,就有可能是真的了?!?p> “那就請陛下早做決斷,想法子把案子坐實。了結了案子,就了結了一切?!?p> 皇帝點點頭:“我明日便將秦簫叫來?!?p> ==============
一大早,南予琤便被宣進了宮。雖然沒有說為了何事,但南予琤確定皇帝找他多半是為了三弟的事情。
剛進省身閣,皇帝便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案子你審的到底怎么樣了?這秘密審案怎么能審出謠言來?”
南予琤趕緊低頭解釋道:“是臣弟失察,才走漏了風聲,請皇兄降罪。”
看自己的弟弟一大早就風塵仆仆地趕來,還被自己訓斥了一頓,皇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你且起來吧,朕知道這些日子你沒日沒夜的查案子,辛苦你了?!被实劬徍土苏Z氣,“只是這案子查到現(xiàn)在還沒有頭緒,反倒生出這么許多事情來,這不得不讓朕感到心憂啊。”
南予琤想要說什么,但是仿佛又不敢講。
皇帝見南予琤有些躊躇猶豫,便說道:“你可是查出什么了?快快講出來?!?p> 南予琤將鳳濯纓求他幫忙見楊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皇帝,并且也說了圖善和黃大仙的事情。
皇帝聽了此事后站起身,來回踱步了好幾圈,然后問道:“為何此事沒有第一時間上報?”
“此事是秦簫的錯,但是……成武王妃找到臣,希望臣幫這個忙調(diào)查這件事,但是又不希望您知道。臣不忍心欺騙成武王妃,所以才擅自決定將此事先放一放?!?p> “那你為何現(xiàn)在又要說了呢?”
“因為……因為臣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圖善死了!”
“什么?”皇帝大吃一驚,“什么時候死的?又是何人所為?”
“臣與成武王妃從楊丹那里得知圖善的事情之后,心中總是感到有所不妥。然后臣派人去了圖善府中,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死在府中。頭部被鈍器所傷,身上還穿著道袍。而且……”南予琤忽然猶豫起來。
“而且什么?”
“而且臣在圖善死去房間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蹦嫌璎E從袖口里掏出一件東西呈到皇帝手上。
皇帝定眼一看,是一塊羊脂玉的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珽”字。
皇帝的臉立刻變了,他緊緊把玉佩握在手里,嘴也抿成了一條線。
“這是因為如此,臣現(xiàn)在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啊。”南予琤抬眼看著自己的皇兄。
“我知道,我知道?!被实坂哉Z道,“這太難了,太難了?!?p> ================
鳳濯纓抽空又回了一趟鳳府,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父親給她的那一封信。
“濯纓,你回來了?路上冷不冷?”
鳳濯纓剛一進門,鳳青云遞給他的寶貝女兒一個手爐。
鳳濯纓接過手爐然后問道:“爹爹,您信上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龍非龍,乃蛟也’,女兒不懂這啞謎?!?p> “你明明懂,不過是不敢懂,裝作不懂罷了?!?p> 鳳濯纓回過頭,發(fā)現(xiàn)梁茂行走了進來。
不知道為何,今天的梁茂行看起來很不一樣,不再是鳳濯纓眼里那個智慧又慈愛的叔叔了,而是變得鋒利而冷峻。
“梁叔叔,您這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真的不懂,就不會這樣冷的天氣直奔家中,不會一進門就問那封信。”梁茂行緊緊盯著鳳濯纓的臉,“不要再逃避了,孩子,你想的沒錯。南予珽不是先皇的兒子。他是南望宗的私生子。”
“梁叔叔,您是怎么知道的?”鳳濯纓吃驚地問。
鳳青云愧疚地低下頭:“我與你梁叔叔早就知道此事了,也正因如此,我才把你嫁給成武王。希望可以透過你阻止成武王登基,若是他最后沒有做皇帝,我們就打算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p> 鳳濯纓的臉色立馬變得蒼白起來:“爹爹,你是在利用女兒嗎?為了達到你自己的目的,連女兒的終身幸福也不顧了嗎?”
鳳青云更是覺得無法面對自己的女兒:“對不起,當時也是情勢所逼,爹爹沒有辦法啊?!?p> “那您覺得女兒是妲己還是貂蟬?還能當個紅顏禍水,讓南予珽英雄難過美人關嗎?”鳳濯纓眼睛里含著淚水質(zhì)問鳳青云。
“你當初不也是把自己當做一把矛,要狠狠地插死南予珽嗎?怎么現(xiàn)在舍不得了,就要怪你的父親了?”梁茂行厲聲問道。
鳳濯纓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窗外開飄起了雪花,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