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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赤血傳

第三十八章 郡守駕到

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6415 2019-11-28 15:32:56

  周公子見圣手書生夫妻皆已喪命,卻搜不出《千毒錄》來,對(duì)手下莊客說道:“將他們夫妻連同坐騎全送去柳葉莊,就說沒有找到《千毒錄》。”

  莊客拱手稱是。

  周公子略一思忖,又說:“還是我親自送去,免得爾等嘴拙,反惹出事端!”看了一眼快刀李的尸首,說道:“將快刀李及其從者放火焚了,骨灰撒入江里喂魚,此事不得泄露半句!”

  莊客說道:“小人遵命!”

  這周家莊竟敢私造弓箭、豢養(yǎng)兵馬,其實(shí)只緣于水賊得勢(shì),而官府卻無力剿滅。對(duì)民間結(jié)寨保莊睜一只眼閉一眼,若還能協(xié)助官府殺賊,那是再好不過。

  如今臨沅城中并無郡守,那老郡承只等諸葛邪前來上任,便可離開這武陵,回江陵安度晚年。

  洞庭湖上,二十艘斗艦由東向西駛往臨沅。

  戰(zhàn)船之上,水師裨將陳汜對(duì)諸葛邪說道:“郡守,再往前就是沅江口,其南面為關(guān)公角,正是水賊結(jié)寨之所?!?p>  諸葛邪搖搖羽扇,說道:“想我這堂堂郡守,居然還要水師護(hù)送才得以上任,官府顏面何存啦?”

  站在一旁的胡不二心想:“若不是要走水路,本也無需水師護(hù)送。”

  其實(shí)諸葛邪走水路也是迫不得已,這船上還載著鼓桴,倘若走陸路,還不嚇壞官道上的百姓?

  陳汜賠著笑說:“這……尋常官員上任不過數(shù)十隨從,唯有諸葛郡守可以如此風(fēng)光?!?p>  諸葛邪問道:“這水賊到底有多少人馬?”

  陳汜說:“漢壽有民五千戶,水賊怕不下四千兵?!?p>  諸葛邪心想:“依他所言漢壽百姓豈不多半從賊?”說道:“果真這么多,叫我這郡守的位子又怎能坐得安穩(wěn)?”

  陳汜心想:“你有長(zhǎng)史不做,偏要做這武陵郡守,豈非自討苦吃?”嘴上卻好言相勸:“郡守?zé)o需著惱,這賊人安于湖澤,只要不去招惹,定然無事?!?p>  諸葛邪說:“都尉此來何不順道剿滅這班水賊?”

  陳汜說道:“郡守有所不知,這班賊人入水為賊,上岸卻為民,難以分辨,剿之不盡。若惹得它懷恨尋仇,反于臨沅城不利。投鼠忌器,還是避走為妙。”原來,官軍并非沒有剿過水賊。三年前便直搗賊窩,焚其營(yíng)寨。只是賊人逃往岸上,遁入蠻疆,官軍難以將其盡剿。

  一待官軍退去,水賊復(fù)又立寨。反正羊毛并不出在賊身上,無非多行劫掠。且那賊首霸洞庭懷恨在心,竟引兵攻破臨沅城??な仉m逃得性命,卻被罷官問失城之罪。此后更無人敢接任郡守,眼下只由郡承代職。

  諸葛邪聽了,卻說:“我倒是想去看看那賊寨,不妨往關(guān)公角走一遭。”

  陳汜怕他有失,勸道:“郡守千萬不可犯險(xiǎn)?!?p>  諸葛邪笑道:“陳都尉莫非膽怯?”

  陳汜說道:“卑職敢親臨矢石,何懼之有?只是郡守若有差池,我百身莫贖?!?p>  諸葛邪說:“不知本官之言,算不算得將令?”他乃朝廷所封蕩寇將軍,陳汜只是司馬無忌帳下提拔的佐將,給了個(gè)雜號(hào)都尉,不可相提并論。且此來,本就以諸葛邪為尊,發(fā)號(hào)施令。

  陳汜聽了,只得躬身道:“自然算得,下官遵令就是。”

  陳汜命人打出旗號(hào),戰(zhàn)船如雁行排列,駛往關(guān)公角。還未望見賊寨,只見水面蘆葦密布,戰(zhàn)船收帆減速,搖櫓前行。

  忽然聽見一陣鼓響,有十余條小船鉆出蘆葦,行于水面,賊人在船上搖旗吶喊。賊船之小比起斗艦,真是小巫見大巫。賊船上只能載二十人,斗艦載二百人也輕松。

  陳汜望了望,心想:“不過是虛張聲勢(shì),這些賊人好比螻蟻,豈能擋我?”對(duì)諸葛邪說道:“郡守,可直搗賊營(yíng)?!?p>  諸葛邪說道:“進(jìn)兵?!?p>  陳汜下令進(jìn)軍,沿蘆葦間的水面而行。賊船又鉆入蘆葦叢,施放暗箭。斗艦有女墻防護(hù),不予理會(huì),繼續(xù)前行,進(jìn)至關(guān)公角。

  這關(guān)公角其實(shí)就是由南而北伸入湖中的一塊陸地,細(xì)細(xì)長(zhǎng)長(zhǎng),好似犄角,上邊還有山嶺。這“犄角”又將西邊的湖面切出一塊來,形成一個(gè)半封閉的水泊。水泊西岸港汊極多,可通往沅江、資水,以作退路。傳說關(guān)羽曾在此地訓(xùn)練水軍,故稱為關(guān)公角。

  陳汜走水深處,駛近賊寨,望見其中旌旗搖動(dòng),不知虛實(shí),岸邊卻無船只,對(duì)諸葛邪說道:“這班賊人只怕已逃之夭夭,于營(yíng)中故布疑兵?!?p>  諸葛邪察看地形,說道:“此處雖險(xiǎn),卻擋不住水軍。”

  關(guān)公角通往陸地一條道,確實(shí)易守難攻。但是水賊沒有戰(zhàn)船,終非官軍敵手。倘若被截?cái)嚓懧?,又遭水師圍攻,反而成甕中之鱉。

  陳汜問道:“郡守,該如何行事?”

  諸葛邪說:“我婚期將至,想邀霸洞庭赴宴?!?p>  陳汜驚訝道:“?。俊?p>  往岸上扔下幾塊木牘,水師調(diào)頭離去。

  戰(zhàn)船轉(zhuǎn)而往北,入沅江,行百里水路來到臨沅城外。放下諸葛邪所部兵馬,陳汜復(fù)又揚(yáng)帆順江而下。

  諸葛邪抬頭看了看高大的鼓桴,對(duì)胡不二說道:“不二,在城外扎營(yíng),安置人馬?!?p>  胡不二拱手稱是,與劉猛一起在城外扎營(yíng),安置這一百氐兵,還有鼓桴。

  諸葛邪領(lǐng)著張氏兄弟入城去。

  老郡承交割完武庫、卷宗,聽諸葛邪問道:“城中有多少士兵?”

  老郡承說:“這城中有五百士兵,并兩百衙役?!?p>  諸葛邪說:“這五百士兵怎么擋住洞庭賊寇?”

  老郡承睜大眼睛,說道:“擋得住,只要封閉四門,那賊寇便進(jìn)不來?!?p>  諸葛邪心想:“分明睜眼說瞎話?!庇终f:“不妨清點(diǎn)其人數(shù)?!?p>  老郡承面色不改,說道:“這有何妨?明晨叫士兵集于府外就是。”

  次日,士兵與衙役果然聚集于衙門之外,諸葛邪一經(jīng)清點(diǎn),士兵只三百人,衙役倒是有二百五。他問兵曹:“老郡承何在?”

  兵曹稟報(bào)道:“老郡承今晨已離去?!?p>  諸葛邪聽得臉色一變,說道:“他倒跑得快!”

  兵曹問道:“郡守,是否要派人去將他追回來?”

  諸葛邪搖搖頭:“不必了,如今怕是殺了他也湊不齊人數(shù)?!泵鼜堃恍楣Σ軓氖?,張三嘆為功曹書佐,重新造冊(cè),署理兵馬錢糧。

  皇甫家的醫(yī)館之內(nèi),醉頭陀、雷摩柯已擒來七指鼠。

  杜云看他尖嘴猴腮,卻目有精光,右手確實(shí)少了三根指頭。

  皇甫魚說:“偷書的乃是圣手書生,此事已了,與七指鼠無關(guān)。”

  七指鼠對(duì)醉頭陀說道:“禿子,早說過不是我所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柳葉莊行竊?!?p>  醉頭陀一揖到地,說道:“是我錯(cuò)怪賢弟了?!?p>  雷摩柯“哼”一聲,說道:“他不過是一賭徒,哪里賢了?”

  七指鼠也不生氣,咧嘴笑道:“雷兄是不知賭錢之樂?!?p>  雷摩柯?lián)u了搖頭,知他死性不改。

  醉頭陀對(duì)皇甫魚說道:“既然事了,我等這便告辭?!?p>  皇甫魚說:“勞三位奔波,各賞金十兩?!?p>  七指鼠搓著手,眼睛里笑出花來:“又這等好事,不妨多拿我?guī)状??!?p>  杜云聽了,心想:“皇甫家真是多金,出手如此豪奢?!?p>  雷摩柯說:“我不用黃金,只需三宮保命丸?!毙南耄骸坝写怂幫?,即便身負(fù)重傷,仍有活命之機(jī),豈是黃金可比?”

  醉頭陀說:“魚兒,我欠貴莊一命,暫且記上,他日一筆勾銷。”

  杜云想起柳葉莊玄晏宅門口所記錄的賬目,心中嘀咕:“原來替皇甫家做事,還可以換命,真是少見?!?p>  原來,這醉頭陀嗜酒如命,不想被人仇人下毒,命懸一線,得七指鼠送至柳葉莊,才撿回一條性命。醉頭陀痊愈之后,贈(zèng)金給七指鼠算還了人情,又要給皇甫家診金。無奈皇甫家并不卻錢,只需醉頭陀替莊上做事,以抵消救命之恩。

  皇甫魚滿口答應(yīng),命人取來藥丸,并記下醉頭陀功勞。

  三人各有所得,告辭而去。

  一個(gè)玄衣弟子入堂來,稟報(bào)道:“魚兒,新來的郡守已經(jīng)坐衙,名為諸葛邪?!?p>  杜云一聽,站起身來:“啊,征夫已經(jīng)來了?”說完,又對(duì)皇甫魚道:“杜某先行告辭,去往郡衙。”

  夏侯泓也站起身來,盯著杜云。

  皇甫魚卻說:“同去,同去,我正有事要找征夫相商?!?p>  三人趕去太守府。

  門吏見是皇甫魚,忙拱手問道:“不知魚兒前來所為何事?”

  皇甫魚說道:“求見諸葛郡守?!?p>  門吏看杜云還佩著兩柄刀,又看夏侯泓面無表情,問道:“這兩位是?”

  皇甫魚說:“這還用問?”

  門吏垂下眉毛,說道:“不問又怎么知道?”

  皇甫魚說:“以前可是不問的?!?p>  門吏說:“今非昔比,在下?lián)黄稹!?p>  皇甫魚看了杜云一眼。

  杜云從衣袖中掏出印信,給門吏過目。

  門吏一看,膝蓋發(fā)軟,弓腰說道:“原來是關(guān)內(nèi)侯,失禮,失禮?!边@門口也不好下跪。

  杜云說道:“此人是我隨從?!敝噶酥赶暮钽?p>  夏侯泓聽了,挑了一下眉毛,默不作聲。

  門吏趕緊說道:“請(qǐng)進(jìn),請(qǐng)進(jìn)?!狈湃巳雰?nèi)。

  公堂之內(nèi),張氏兄弟正在清理賬目,案上堆滿文書。

  張一笑揉了揉眼睛,說道:“早知案牘勞神,還不如在城外修造營(yíng)寨?!?p>  張三嘆說道:“哎,以我才華,該縱橫沙場(chǎng),立不世之功,誰料卻做些捉筆頭的事情?!?p>  張一笑問道:“三弟哪來的才華,我怎么不知道?”

  張三嘆說道:“哎,兄長(zhǎng)沒有慧眼,焉能識(shí)珠?!闭f著,拿起木牘給他看:“看見了嗎?”

  張一笑看了看,不明所以,問道:“看什么?”

  張三嘆說道:“看這字,是否寫得奇宕峻拔?”

  張一笑摸摸下巴,也看不出有什么高明之處,問道:“是又如何?”

  張三嘆說道:“我縱情于筆端,這字有爭(zhēng)鋒之氣象?!?p>  張一笑捋須道:“三弟既然能縱情筆端,又何必嫌苦?有這才華,不如將為兄這卷賬目也抄錄一番?!蹦闷鹨痪韯偳謇硗戤叺馁~目,只待重新抄錄。

  張三嘆搖了搖頭,說道:“哎,兄長(zhǎng)怎不知苦中作樂?”

  一個(gè)人聲在堂外響起:“一笑,三嘆!”

  兩人往門外望去,見杜云三人拾階走來。

  杜云早認(rèn)得清楚,也不顧門前衙役阻擋,闖入堂來,沖張氏兄弟拱手笑道:“兩位張兄別來無恙,征夫身在何處?”

  張一笑與張三嘆對(duì)視一眼,張一笑起身道:“安之怎么這般莽撞,在這大堂之內(nèi),該稱我等功曹才是。”

  張三嘆起身說:“哎,全無禮數(shù),人心不古?!?p>  杜云聽了,一愣,不過他也知道張氏兄弟嘴貧,說道:“你我相熟如兄弟,又何必拘禮?”

  張三嘆搖頭晃腦說道:“哎,荒謬!‘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yán)不行?!M能輕忽,想你還曾掌軍?!?p>  張一笑說道:“三弟所言極是,非我等怠慢,只是公堂之上,不得徇私?!?p>  這時(shí),皇甫魚上前盈盈行禮,說道:“民女見過兩位功曹,敢問郡守可在府中?”

  張氏兄弟聽她聲音清脆,人又美極,都笑開了眼。張一笑搓著手說:“這位小娘子好識(shí)禮數(shù),勝過安之。我家郡守正在府上,你找他所為何事?”

  皇甫魚說道:“諸葛郡守曾覓《鳳求凰》之曲,今日特來相贈(zèng)。”

  諸葛邪與庾家之女定的婚期將近,這理由毫不違和。

  張三嘆走近前來,對(duì)皇甫魚說道:“原來如此,我這就帶你去見郡守。”

  杜云這兩人見色忘義,問道:“那我呢?”

  張一笑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且在偏廳等候?!币沧叩交矢︳~身邊,又換上一副笑臉:“還是由我引路吧?!?p>  皇甫魚粲然一笑,宛若嬌花,聲音恰似銀鈴。

  張三嘆爭(zhēng)著說道:“我來引路就是。”說罷,當(dāng)先而行。

  兩人陪著皇甫魚出門,往后院去。

  杜云望著他們背影,說道:“哇,當(dāng)了官果然不同往日。”

  夏侯泓在一旁開口說道:“狗官?!?p>  杜云看了他一眼,不禁笑道:“正是?!?p>  皇甫魚被領(lǐng)到后院,見諸葛邪正在涼亭中休息,懷中抱著琴,時(shí)不時(shí)撥一下,若有所思。

  張氏兄弟心想:“郡守還真是清閑?!比胪ぶ凶饕拘卸Y:“郡守,這位小娘子說有《鳳求凰》之曲相贈(zèng)?!?p>  諸葛邪起身來,一看是皇甫魚,笑道:“原來是魚兒?!?p>  皇甫魚上前作揖道:“魚兒見過郡守?!庇种逼鹕?,給他使了個(gè)眼神。

  諸葛邪瞧了,對(duì)張氏兄弟說道:“魚兒乃是武陵郡望皇甫家之女,莫說《鳳求凰》,只怕連《凰求鳳》之曲也有?!?p>  張氏兄弟對(duì)視一眼,心想:“《鳳求凰》古已有之,卻不知還有《凰求鳳》?!庇值溃骸鞍仓畞砹?,在偏廳等候。”

  諸葛邪說:“哦?知道了?!?p>  張氏兄弟告退而去。

  皇甫魚等他們走了,才道:“征夫,你還欠著我錢。”

  諸葛邪見她慍中有笑,說道:“呃,是,我這便去取錢?!眲傄D(zhuǎn)身,卻聽皇甫魚說:“不必了,你若能為我出謀劃策,那欠賬也就一筆勾銷?!?p>  諸葛邪說道:“還是還錢容易,請(qǐng)稍待片刻?!鞭D(zhuǎn)身就走。

  皇甫魚跺腳道:“且慢,我有事相求?!?p>  諸葛邪回頭問:“那,所欠之錢?”

  皇甫魚說:“什么欠錢?只當(dāng)我扔水里了?!?p>  諸葛邪這才又轉(zhuǎn)過身來,笑道:“有何要事,但說無妨。”

  皇甫魚說:“家父將我許配給庾家公子,此事你可知道?”

  諸葛邪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與庾家親近,哪能不知?

  皇甫魚又說:“有何妙計(jì),可以解除這婚約?”

  諸葛邪故作詫異道:“你我將作親戚,有何不好?”

  皇甫魚噘嘴,說道:“哼,不好,就是不好!”

  諸葛邪大搖其頭,說道:“這可為難我了,怎能去毀妻弟婚約?”他將娶庾家女,自然不能做這等不義之事。

  皇甫魚說:“你尚未娶親,有何為難?”

  諸葛邪擺手道:“此事不義,切勿再提?!?p>  皇甫魚說道:“我以黃金相贈(zèng),如何?”

  諸葛邪搖頭道:“我非愛財(cái)之人?!?p>  皇甫魚聽了,暗罵:“好不知羞恥!”又說:“我已覓得《木圣機(jī)巧》?!?p>  諸葛邪一聽,眼睛放光,問道:“啊,果真?”他博覽群書,知道有《木圣機(jī)巧》一書,收八陣圖及“木圣”馬鈞平生所學(xué),不想竟然是真。

  皇甫魚說:“豈會(huì)有假?”

  諸葛邪問道:“那書在何處?”

  皇甫魚說:“就在華容縣王府邸?!?p>  華容縣王為皇室宗親,與諸葛邪毫無交情。諸葛邪說:“這……可惜我有職守在身,不得前往。魚兒可否替我借來一閱?”身為郡守,不能擅離轄地。

  皇甫魚說道:“華容縣王愛書如命,斷然不肯相借?!?p>  諸葛邪皺眉道:“皇甫家名震荊南,怎會(huì)借不來書?”

  皇甫魚說:“徒有虛名而已,莫說借書,連王府大門都難入?!?p>  諸葛邪心癢癢,說道:“那可否……”

  皇甫魚問:“可否什么?”

  諸葛邪只沒說要偷了,忙搖頭道:“沒什么?!?p>  皇甫魚說:“也并非無計(jì)可施?!?p>  諸葛邪已猜到三分,說道:“不必細(xì)說,只需借來就是?!?p>  皇甫魚大搖其頭:“不義之事,還是作罷?!?p>  諸葛邪搓著手說:“我不過問就是?!?p>  皇甫魚擺手道:“此事休提?!?p>  諸葛邪看她以牙還牙,苦著臉道:“解除婚約之事,也并非無計(jì)可施?!?p>  皇甫魚露出笑臉:“快說,快說?!?p>  諸葛邪說:“先看過《木圣機(jī)巧》再說?!?p>  皇甫魚揚(yáng)眉道:“也罷,只需等待數(shù)日?!?p>  諸葛邪拱手說:“安之來了,我要去偏廳相見,魚兒請(qǐng)自便?!闭f罷,往前院去。

  皇甫魚跟在他后面,說道:“我也是客,豈能怠慢?”

  兩人來到偏廳,不拘俗禮,諸葛邪與杜云相視大笑。看見夏侯泓,諸葛邪似曾相識(shí),問道:“此人莫非是……”

  夏侯泓目光如劍,起身拱手說:“我乃燕國夏侯泓!”

  諸葛邪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說道:“啊,原來是夏侯公子?!?p>  杜云看他面有懼色,說道:“博文今次是隨我而來,并無害人之心?!?p>  夏侯泓聽了,說道:“我與諸葛郡守確實(shí)無仇,與安之則難料?!?p>  諸葛邪在主位上坐下,問道:“二位幾時(shí)又添了新仇?”他只記得兩年前夏侯叔侄在江陵城外與莫虛之師徒對(duì)質(zhì),還以為舊仇已解。

  夏侯泓將原委說來。

  諸葛邪一聽,說道:“此事太過蹊蹺,可惜并無真憑實(shí)據(jù)?!?p>  夏侯泓問道:“此話怎講?”

  諸葛邪說:“依莫真人所言,在見令尊之前,已派莫隱之去城外赴約。然而他趕到時(shí),并未見到莫隱之。再者,令叔也未見到莫真人行兇,所以全憑猜測(cè),卻無實(shí)據(jù)。”

  夏侯泓說:“總之是他們師徒所為,逃不了干系?!?p>  諸葛邪摸摸胡須,說道:“殊難料也?!?p>  杜云想要留在郡衙別院暫住,諸葛邪說道:“我婚期將至,別院正好留待賓朋,安之盡管住下?!?p>  夏侯泓問:“我能否借???”他自然是要盯住杜云的。

  諸葛邪說:“夏侯公子若不嫌棄,住下便是?!?p>  皇甫魚聽了,說道:“皇甫家于城中也有館舍,兩位何必另尋住處?”

  杜云心想:“她家與江湖中人多有瓜葛,且善使毒藥,還是避之則吉?!弊焐蠀s說:“我與征夫相厚,暫住些時(shí)日。”

  皇甫魚說:“令師與家父也相厚,且我家館舍距離郡衙不遠(yuǎn)?!?p>  杜云眼珠晃動(dòng),尋找托詞,卻聽諸葛邪說:“我已邀霸洞庭前來赴宴,正要與安之商議對(duì)策。”

  杜云一聽,猶如在水中抓住一個(gè)漂木,忙說:“啊,有這等事?聽聞那霸洞庭十分了得,手下兵馬眾多,還有什么水鬼鐘,用作其爪牙。”

  皇甫魚聽他還知道鐘節(jié),說道:“哼,只消我一紙書信去,霸洞庭定不敢起兵馬前來?!?p>  杜云心想:“這未免夸口,皇甫家雖然于江湖上無人敢招惹,但任其武藝再強(qiáng),也不能與軍陣抗衡?!彼?jīng)歷沙場(chǎng),知道刀槍無眼,箭矢難防,武藝再高也需以重甲防身,單打獨(dú)斗不如眾志成城。

  諸葛邪拱手道:“那便有勞魚兒相助?!?p>  杜云聽諸葛邪竟然還當(dāng)回事,說道:“一紙書信未免大意,我看還需設(shè)下伏兵?!?p>  諸葛邪說:“不錯(cuò),不錯(cuò)。”

  杜云說:“那今晚商議用兵之策,如何?”

  諸葛邪說:“也好,也好?!蹦闷鸢干嫌鹕容p搖,臉上帶笑。

  皇甫魚說:“杜郎,那你我先回醫(yī)館,待晚上再來?!?p>  杜云說:“呃,這……”

  諸葛邪說:“好,我備下薄酒相候。去吧,去吧?!睋]了揮手。

  杜云撓了撓頭,起身來,與皇甫魚、夏侯泓一同告辭,出門而去。

  結(jié)果杜云、夏侯泓當(dāng)晚就住在郡衙別院,免卻許多煩惱。又過了好幾日,皇甫魚攜《木圣機(jī)巧》往郡衙來。

  諸葛邪于后院彎弓射箭,三丈之外,正中紅心。若是在戰(zhàn)場(chǎng),這等箭術(shù)只算得稀松平常。他又拿起一張腰開弩,坐在地上,雙腳開弩,上好箭。起身來,瞄準(zhǔn)十步之外的梓樹。那樹干前還掛著一副鐵甲。他扣動(dòng)扳機(jī),“嗖”,箭矢射出,對(duì)穿鐵甲,釘入梓樹三寸。諸葛邪看弓身顫動(dòng),心中已覺得有所不妥。走近前去察看,果然釘入樹干的箭射偏了。這把腰開弩是從武庫中拿出來的,蒙塵已久,可惜也非良品。

  于強(qiáng)弩中,腰開弩的威力雖然勝過臂張弩、蹶張弩,然而使用費(fèi)時(shí)費(fèi)力,多有不便。沙場(chǎng)上,除非配以偏箱車或武剛車抵擋敵騎,實(shí)難逞威。這臨沅用于守城,差強(qiáng)人意。但因疏于工藝,自然品質(zhì)不佳。

  皇甫魚來到后院,負(fù)手拿書,藏于身后,上前道:“征夫在射箭?”

  諸葛邪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皇甫魚,問道:“你走來怎么悄無聲息?”

  皇甫魚笑彎了眼睛,說道:“是你神游物外,充耳不聞?!彼p功非凡,自然難以被人察覺。

  諸葛邪問道:“魚兒此來所為何事?”

  皇甫魚說:“聽聞諸葛征夫有孔明之才,定能未卜先知。”

  諸葛邪心想:“若揣度不中,是否破了這謠傳?”說道:“你身后藏著一物。”

  皇甫魚睜大眼睛,又聽諸葛邪說:“此物輕便,莫非是……《木圣機(jī)巧》?”

  皇甫魚說道:“果然被你算中?!睆纳砗竽贸鰰鴣?。

  輪到諸葛邪睜大眼睛,雙手發(fā)抖,也不知是否是剛才拉弓太過用力。接過書來,卻覺得紙面太新,翻開一頁,其上寫著:“玄思以巧,求圣以奇?!?p>  又往后面翻,見八陣圖所傳機(jī)械,畫有木牛流馬、偏箱車、連弩,再翻又有指南車、水轉(zhuǎn)百戲。還沒尋到腰開弩,十?dāng)?shù)頁之后卻是空白,諸葛邪皺起眉頭,問道:“怎么是本殘書,墨跡如新,莫非是偽造?”

  皇甫魚說道:“這并非原書,只抄來給你一看。”

  諸葛邪問:“依你所言,手中有原書?”

  皇甫魚昂首說:“我可沒說。”她命七指鼠盜來原書,怎敢承認(rèn)?只需命人抄完,原物奉還,神不知鬼不覺。

  諸葛邪也不在意,拱手說道:“可要抄得仔細(xì),絲毫不差才好?!彼共磺罂?,只求沒有錯(cuò)謬。

  皇甫魚負(fù)著手說:“不急,眼下你是否已有妙計(jì)?”她問的自然是解除婚約之事。

  諸葛邪聰明,一聽便知其意,說道:“當(dāng)然,只不過這書……”

  皇甫魚說:“為免你又欠賬不還,還是為我先出謀劃策的好?!?p>  諸葛邪心忖:“這丫頭開竅了,哎,早知不該欠她的錢?!闭f道:“妙計(jì)算不得,有上中下三策。先說下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尊已許下婚約,不能反口。不過如今庾家衰落,庾公子無官無爵,只需令兄往荊州求一職缺,則兩家門不當(dāng)戶不對(duì)。以此為由,可推延婚約。時(shí)日一久,庾公子必另擇佳人?!?p>  桓溫出任荊州刺史后,打壓庾家,將其子弟盡罷官奪職。眼下庾家雖有些名聲,卻還需聯(lián)姻其他世族以求自保。

  皇甫魚聽了,心想:“我本有意使江湖豪杰要挾庾公子毀約,卻難免為人詬病,看來征夫之策更妙。”說道:“只怕家兄無意為官,且聽中策?!?p>  諸葛邪說道:“令尊之命自當(dāng)遵從,不過還有人之命比令尊更大?!?p>  皇甫魚問:“誰?”

  諸葛邪笑道:“尊外祖?!?p>  皇甫魚豁然開朗,她祖父已故,而外祖父尚在,百善孝為先,外祖父之命,她父親亦不敢有違。她粲然一笑,說道:“妙計(jì)!我去求外翁做主就是。”

  諸葛邪摸摸唇上胡須,說道:“我行婚禮之日,想請(qǐng)尊外祖為上賓,許他帶兵馬前來,以增威勢(shì)?!?p>  皇甫魚陰著眼睛看他,說道:“你莫不是另有圖謀吧?”

  諸葛邪“嘿嘿”兩聲:“魚兒果然冰雪聰明。”自然是想借兵威懾霸洞庭。

  皇甫魚思量一番,說道:“家父礙于顏面,未必不能勸動(dòng)外翁與之同心。上策又如何?”

  諸葛邪說:“庾家落魄,才想借勢(shì)。若能為庾公子另擇一門良緣,使之棄約,就可堵悠悠眾口,又保全皇甫家的顏面?!?p>  皇甫魚蹙眉道:“這可難了?!?p>  諸葛邪說:“我意修書一封給豫章太守,也不知能否成事。”

  皇甫魚說:“殷家?確實(shí)乃豪族。”又笑道:“有勞征夫?!?p>  諸葛邪擺擺手,說道:“太守之女患有眼疾,庾公子即便有意,怕也躊躇?!?p>  皇甫魚說:“啊,原來如此?!?p>  十五日之期已至,皇甫清果然回來,告知夏侯泓、杜云:“不瞞兩位,莫兄本隱居在桃花溪,不過彼處已被賊人占住,而他們師徒卻不知去向?!?p>  夏侯泓一聽,問道:“什么賊人?”

  皇甫清說:“霸洞庭的手下,其人為躲避官府,常遁入山林。”

  杜云說:“那家?guī)煛?p>  皇甫清說:“安之大可放心,以尊師武藝之高,那些賊人絕非對(duì)手?!?p>  夏侯泓喃喃道:“霸洞庭?”

  過了兩月,已是深秋,臨沅城中傳揚(yáng)著一個(gè)消息,武陵郡守諸葛邪近日娶親。迎親的隊(duì)伍已經(jīng)趕往江安,去接庾家之女前來。

  這天,臨沅街上,七指鼠從一賭館中走出來,掂了掂手中的錢囊,一臉笑意,似乎贏了不少??炊旁啤⑾暮钽鞒直髯咴诮稚?,眼睛四下張望,他上前行禮道:“二位兄臺(tái),今日有幸相見,不妨去酒肆中小酌一番?!?p>  夏侯泓正尋霸洞庭或其手下,看其是否前來赴宴。既然洞庭水賊可以找到莫虛之,不妨打聽打聽。哪有心情飲酒?一臉冰霜。

  杜云也不知他真名,叫“鼠兄”似乎不妥,于是說道:“七兄倒是有暇?!?p>  七指鼠看夏侯泓難以親近,對(duì)杜云笑道:“可惜醉頭陀不在,想找個(gè)人飲酒也難?!彼暡缓?,自然沒什么朋友。

  杜云問夏侯泓:“博文,你看如何?”

  夏侯泓沒好氣的說道:“不喝。”

  七指鼠受人冷眼慣了,也不在意,依舊一副笑臉。上前拉著杜云手臂,說道:“小酌而已,能誤得什么事?”

  杜云被他拉到旁邊的酒肆涼棚前面,只聽七指鼠往門內(nèi)喊:“店家,來壇好酒!”

  店家見有生意上門,趕緊拿了壇酒出來,拍碎封泥,放到他們跟前的案上,說道:“二位客官請(qǐng)坐。”那壇口解封,飄出酒香。

  杜云回頭看夏侯泓,見他兀自往前走,并不理會(huì)。

  七指鼠說道:“關(guān)內(nèi)侯請(qǐng)坐?!?p>  杜云詫異,坐下來,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爵位?”

  七指鼠說:“不瞞公子,那日玄晏宅前比武,我一時(shí)手癢,摸過你背上的包袱?!笨炊旁茝埓笱劬?,他又拱手道:“在下絕無惡意,還望公子恕罪!”

  杜云心想:“我竟毫無察覺,旁人也未留意,此人偷術(shù)堪稱一絕?!闭f道:“你怎么不偷我錢財(cái)?”

  七指鼠說道:“盜亦有道,豈敢,豈敢?”說著給彼此斟上酒水。

  杜云正渴,喝了一口,好似甜米酒??戳艘谎燮咧甘蟮挠沂?,心想:“他這手指莫非是因偷盜被人所斬去?”問道:“杜某冒昧,敢問足下這手指……”

  七指鼠瞧了瞧斷指,搖頭笑道:“都怪我一時(shí)貪心,被人贏去三指,只能認(rèn)賭服輸。”說罷,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杜云心驚:“此人好賭如此,敢割手指!”雖然不齒,但也算他是條漢子。

  兩人喝了一番酒,七指鼠結(jié)完賬,告辭而去。

  杜云去找夏侯泓,前邊走來二三十人,居中一頂轎子。前邊有兩人,杜云倒是認(rèn)得,羅騰、霍聰。

  羅騰、霍聰知道庾公子乃皇甫家的乘龍快婿,定要湊這熱鬧。

  杜云讓在路邊,卻有人上前來,喝道:“好你個(gè)這賊人!”

  杜云定睛一看,想了起來,這人正是在江安食肆遇見的,捕拿鐘節(jié)的“蒜頭鼻”??此`會(huì),杜云說道:“莫要誣賴好人!”

  這時(shí)轎子停在路邊,羅騰、霍聰也圍過來。霍聰打量杜云,想到他戴斗笠的模樣,說道:“哼,原來是你!”

  杜云拱手道:“我曾在柳葉莊做客,與足下有數(shù)面之緣?!?p>  蒜頭鼻一愣,心想:“此人還與柳葉莊有瓜葛?”

  霍聰昂著頭說:“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一江湖宵小。”

  杜云心中有氣,卻辯白道:“我與尊駕并無過節(jié),何故出口傷人?”

  霍聰說:“你似乎忘了渡口欺人之事。”

  杜云心想:“你強(qiáng)要買馬,我才不得已虛言相欺?!闭f道:“你待如何?”

  蒜頭鼻仗著人多勢(shì)眾,說道:“此人膽敢勾結(jié)水賊,我看該將其拿去見官?!?p>  霍聰說道:“什么,果有此事?那不如當(dāng)街格殺,討個(gè)賞錢!”

  杜云叫苦不迭,自己又不想傷人,左手卻不自覺放在赤血刀柄上。

  蒜頭鼻看他按刀,后退一步,抽出劍來,說道:“這賊人的刀鋒利無比,千萬小心?!?p>  羅騰看他后退,心想:“庾公子怎會(huì)用此怯懦之人?”槍指杜云道:“還不快束手就擒?”

  杜云說道:“若是去郡衙理論倒也罷了,卻還要綁我不成?”

  霍聰說:“哼,恐怕由不得你!”心想:“能入柳葉莊的身手必定不弱。”又對(duì)羅騰說:“羅兄,我二人并力拿下此人如何?”

  羅騰卻說:“何勞賢弟動(dòng)手?”不等霍聰拔劍,一晃兩頭槍,刺向杜云面門。

  “嗤”,兩頭槍斷折,剩了一頭。羅騰急退兩步,看著杜云手中的“銹刀”,心頭冒著涼意。自杜云拔刀,劈斬,不過是一眨眼之間,刀法詭譎。

  霍聰亮出劍來,劍身上刻著“白駒”二字。

  杜云心想:“此人劍法只怕飛如白駒。”

  方才羅騰沒有防備,才讓杜云以赤血刀占了便宜,現(xiàn)在亮明刀劍,反而容易應(yīng)付?;袈旈L(zhǎng)劍一抖,化出光影,疾點(diǎn)杜云腰腹要穴。

  杜云不管他點(diǎn)向何處,只以赤血刀橫揮,刀鋒已過,卻沒劈中他劍。

  霍聰劍尖卻刺向杜云咽喉。

  杜云卻步,左手撩刀,格擋其劍。

  霍聰右手手腕一轉(zhuǎn),劍身避開赤血刀,往下一探,劃向杜云雙腿。

  “鐺”,霍聰長(zhǎng)劍落地,退出兩步之外,右手發(fā)麻?;袈旙@訝的看著杜云,見他右手已拔出另一柄刀。刀光如練,勢(shì)大力沉。

  方才杜云一邊卻步,一邊拔出破月刀。趁霍聰變招,長(zhǎng)劍下探,一式力劈華山,擊在他劍身。

  霍聰劍法雖快,卻還比不過皇甫魚,來不及撤劍。想杜云力道之大,又怎么拿捏得住。他心想:“此人哪里冒出來的,這般了得?”

  蒜頭鼻等一眾庾家門客,看杜云連敗兩人,不敢輕視,皆亮出兵器,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欲以多欺少。

  羅騰見霍聰也走不過三招,心中好受許多,跟門客借了一桿長(zhǎng)槍。復(fù)又上前,沖杜云說:“嘿嘿,小子,今日讓你領(lǐng)教羅某的斷魂槍!”

  杜云哈哈大笑,聲振屋瓦。心想:“什么斷魂槍,稀松平常,比之龍湊槍有云泥之別。”

  羅騰臉色驟變,心想:“此人是誰,內(nèi)力勝我十倍,江湖卻未聞其名?!?p>  杜云說道:“正要討教足下槍法!”

  羅騰咽了咽口水,緊握槍桿,腳下卻不上前。

  這時(shí),人群之外傳來一個(gè)清脆的聲音:“快些讓開!”

  羅騰一聽,知道是皇甫魚的聲音。門客讓開,一人騎馬而來,正是皇甫魚,身邊還跟著幾個(gè)玄衣弟子。

  霍聰上前行禮:“在下見過魚兒?!?p>  羅騰舍了杜云,也上前拱手道:“羅某見過魚兒?!?p>  皇甫魚看了看杜云,沖霍聰、羅騰問道:“兩位何以在城中動(dòng)武?”

  羅騰剛要開口,又被霍聰搶了先:“魚兒有所不知,這小子勾結(jié)水賊,實(shí)乃罪不容誅,我正要將其拿下?!闭f著,挺起胸膛。

  皇甫魚聽了好笑,問道:“你怎知他勾結(jié)水賊?”

  霍聰說:“庾公子的門客親眼所見,定然不會(huì)有差?!?p>  皇甫魚一聽“庾公子”,笑容一收。

  轎簾拂開,一人從中走出了來,正是庾公子。

  杜云看過去,只見那庾公子一襲錦袍,姿容俊朗,手拿一卷帛書。

  庾公子瞥了杜云一眼,不加理會(huì),走至皇甫魚馬前,拱手道:“庾某見過皇甫娘子?!?p>  皇甫魚下馬來,作揖道:“魚兒有禮了?!?p>  庾公子笑道:“舍妹出嫁,所以送親至此。下人不知規(guī)矩,攪了這城中清靜,還望見諒?!?p>  皇甫魚說:“呃,原來如此。魚兒少陪,公子請(qǐng)便。”又走到杜云面前,說道:“安之,藥已經(jīng)抓好了,快隨我來?!?p>  杜云聽了,咧嘴一笑,說道:“有勞魚兒?!笔掌痣p刀,跟在她身后。

  羅騰、霍聰察言觀色,不明所以。但見到杜云走開,霍聰連忙過去撿起“白駒”劍來,細(xì)看劍鋒,又用衣袖擦拭,所幸并無傷痕,這才滿臉高興。

  羅騰看著地上折斷的槍頭,搖頭嘆氣。要知道在江湖上有一把趁手的兵器實(shí)屬不易,這兩頭槍本是量身定做,可惜,可惜。

  皇甫魚上馬,剛要撥馬離開。

  庾公子說道:“且慢?!?p>  皇甫魚回頭看他,眼中閃著寒光,心想:“他還要生事?”

  庾公子面帶微笑,將帛書奉上,說道:“庾某拙作,還望娘子不棄?!?p>  皇甫魚接過帛書,展開來看,是一副草隸,厚重開闊,筆法超絕,不禁贊嘆道:“庾家草隸果然獨(dú)步天下?!?p>  庾公子說道:“過譽(yù)了,何以克當(dāng)?”

  皇甫魚取下腰間匕首,遞給他說:“禮尚往來,不成敬意?!?p>  杜云曾用這匕首剖魚,算不得貴重,庾家的草隸卻是難得。

  庾公子收下匕首,目送皇甫魚帶著杜云離開。

  蒜頭鼻從旁問道:“公子,我們?nèi)タ蜅0??!?p>  庾公子將匕首給他,說道:“收好了?!庇謫柣袈?shù)溃骸胺讲胚@人到底是誰?”他所指自然是杜云。

  霍聰原本只當(dāng)杜云是個(gè)無名小卒,并不曾在意,聽他問起,這才說道:“在下去皇甫家一探究竟,再回稟公子?!?p>  庾公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上轎子,一行人往客棧去。

  庾家之女已入城,太守府張燈結(jié)彩。諸葛邪在城中沒有屋舍,所以只能借郡衙一用。

  胡不二、張氏兄弟忙于城防,街道上有衙役和皇甫家的玄衣弟子在巡視?;矢译m無職權(quán),不過這臨沅城也非防止江湖中人惹是生非之地。

  杜云是客,卻有閑暇,站在堂前臺(tái)階上,幫著照看。夏侯泓也站在門邊,想那霸洞庭來是不來?他們兩人一個(gè)佩著雙刀,一個(gè)手持長(zhǎng)槍,好似門神。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遇見他們,怕也不敢造次。

  新人的轎子入府來,后面的賓客絡(luò)繹不絕。

  庾公子帶人前來,羅騰、霍聰也在。看見杜云、夏侯泓守在堂前,霍聰心想:“郡守好大情面,竟讓這兩位高手把門?!彼褑栠^皇甫家,得知杜云是莫虛之的弟子,如此說來,倒也輸?shù)貌辉?p>  饒是如此,霍聰仍用手撓了撓額頭,遮住半張臉,頗有羞愧之意。

  杜云早看見他們,卻只作若無其事。

  自有衙役引庾公子前去見諸葛邪,至于非親非故的賓朋只在后院就席。

  皇甫清父子、花仁也來了。

  杜云上前相迎,行禮道:“小侄見過皇甫前輩?!庇窒蚧矢Ρ搿⒒ㄈ使傲斯笆?。

  皇甫清笑道:“安之怎不入席,卻在這堂前守候?”

  杜云說:“因霸洞庭要來,不敢輕忽?!?p>  皇甫清說:“哦?我料他必不會(huì)前來。”

  杜云心想:“前輩此言自有道理?!?p>  夏侯泓一聽,上前行禮道:“我本想問他莫虛之的去處,這么說來,豈不落空?”

  皇甫清捋須說:“賢侄不必憂心,莫兄但有歸處,必會(huì)告知于我?!?p>  迎客的衙役對(duì)皇甫清道:“先生可往后堂稍歇?!?p>  話不多說,皇甫清隨之往后堂而去。

  過了一會(huì)兒,門外唱名:“幄瓏先生到,霸洞庭有禮相賀!”這自然是早有準(zhǔn)備的信號(hào),府中衙役往庭院中來,按刀戒備。

  杜云一聽,默念:“臥龍先生?”

  三個(gè)人走入府門,杜云看過去,為首之人五短身材,留著兩撇胡須,羽扇綸巾。身后的兩人,一個(gè)倒也認(rèn)識(shí),正是水鬼鐘節(jié),另一個(gè)滿臉橫肉,袒著胸膛,背一把闊刀。

  夏侯泓提槍上前,問道:“你就是霸洞庭?”

  幄瓏先生搖扇道:“非也,在下號(hào)幄瓏,我家首領(lǐng)有事在身,未能親來?!?p>  夏侯泓“哼”一聲,說道:“除了諸葛孔明,誰人敢號(hào)臥龍?”

  幄瓏先生笑道:“此幄瓏,非彼臥龍,取運(yùn)籌帷幄,八面玲瓏之意。”

  袒著胸的漢子沖夏侯泓說道:“你是何人,怎不知待客之道?”

  夏侯泓說道:“某乃燕國夏侯泓!”

  漢子喃喃道:“燕國?”

  幄瓏先生對(duì)那漢子道:“屠子張,夏侯氏的龍湊槍你未曾聽聞么?”

  屠子張睜大眼睛:“啊,原來是江湖三絕之首?!?p>  幄瓏先生搖扇道:“可惜,今日已算不得三絕之首?!庇謫栂暮钽骸跋暮罟尤涨皵∮诹~莊,可有此事?”

  夏侯泓臉色微變,復(fù)又冷若冰霜,說道:“不錯(cuò),我非皇甫先生敵手?!?p>  幄瓏先生說:“哎,公子只敗于青芒,未必不能勝過皇甫明之?!?p>  杜云心想:“此人消息靈通,卻有挑撥之嫌?!?p>  鐘節(jié)正要上前拜見杜云,卻聽門外一個(gè)聲音響起:“我道是誰大放厥詞,原來是矮子熊?!被仡^一看,走進(jìn)來一妙齡少女,正是皇甫魚。原來幄瓏先生姓熊,有鄙薄者稱其矮子。

  幄瓏先生卻不動(dòng)怒,笑著朝皇甫魚作揖道:“熊某見過魚兒?!?p>  皇甫魚一臉傲氣,也不還禮。

  鐘節(jié)拱手道:“都是江湖中人,魚兒未免無禮。”

  皇甫魚白了他一眼,說道:“哼,水鬼,幾時(shí)輪得到你開口?”

  “嗆”,屠子張抽出背后闊刀,沖皇甫魚大聲道:“你說什么?”

  杜云看他那刀闊八寸,長(zhǎng)兩尺余,端頭有尖刃,屠牛也嫌太重。躍下臺(tái)階,手按刀柄,以防他驟然出手。

  衙役也紛紛抽出刀來,還有人拿弩瞄準(zhǔn)屠子張。

  幄瓏先生趕緊斥責(zé)道:“屠子張還不快收刀,你當(dāng)此地是在洞庭?”

  屠子張皺眉道:“可是,她,她……”

  皇甫魚瞧他呆頭呆腦,笑道:“屠子張,你多久沒宰牛了?”

  屠子張左手撓撓頭,若有所思:“呃,二十天?似乎是半月?!?p>  鐘節(jié)碰了碰他的手臂,小聲道:“快收起刀,也好入席?!眮G人現(xiàn)眼事小,莫丟了性命。

  屠子張一聽,果然收起刀來。

  幄瓏先生卻還數(shù)落他說:“‘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上銦o父無母,不比皇甫家的千金?!薄敖唐洳恢?,而恤其不足。”的意思是賓客不知道的加以教導(dǎo),缺少的則加以周濟(jì)。幄瓏先生說屠子張無父無母缺少教養(yǎng),不過卻拿皇甫魚作比較。

  屠子張大字不識(shí)幾個(gè),聽得莫名其妙,一臉呆樣。

  皇甫魚聽幄瓏先生含沙射影,說道:“矮子,你何故拿皇甫家作比?”

  幄瓏先生搖扇道:“我不敢拿圣人作比,只好借此地望族。難道皇甫家會(huì)不識(shí)禮數(shù),與我等草莽無異?”

  皇甫魚氣得臉紅:“你……”

  門外又一個(gè)粗豪聲音響起:“草莽,哼哼,水賊講禮豈非笑話?”

  杜云往門外看去,只見門吏陪著一伙蠻人進(jìn)來,又命人速去后院稟報(bào)。

  當(dāng)先的是個(gè)老首領(lǐng),相貌威嚴(yán),身材魁偉,頷下一縷銀須,頭戴鶡冠,身穿戰(zhàn)袍。

  幄瓏先生咽了咽口水,下拜道:“不才拜見大王?!?p>  杜云聽了,大吃一驚,他知道蠻疆有蠻王,不想在這里也能遇見。

  屠子張、鐘節(jié)也跪下來叩拜。

  皇甫魚卻靠上去,叫道:“阿翁?!?p>  杜云張口結(jié)舌:“魚兒的祖父是蠻王?”這才知道她一紙書信的威力。

  其實(shí),不過是皇甫魚的外祖父,不過叫“阿翁”慣了。

  老蠻王撫摸她的肩背,笑道:“何必與他們斗嘴,快去些找酒喝?!?p>  這時(shí),后院一群人出來。

  皇甫清、皇甫彪、花仁當(dāng)著眾人的面,給老蠻王下拜。皇甫清道:“老丈人在上,請(qǐng)受小婿一拜!”

  老蠻王說:“快快請(qǐng)起。”

  跪著的人,這才都站起來,讓開道路。幄瓏先生負(fù)著雙手,扇了扇后背,眼瞧著老蠻王的臉色。要知道洞庭水賊敵不過朝廷大軍,要想避入蠻疆,又豈能得罪蠻王?

  老蠻王正要往后院走,諸葛邪上前拱手道:“諸葛征夫見過沅陵都督。”這都督之職自然是朝廷封的,羈縻武陵蠻。武陵蠻又稱五溪蠻,在沅江上游,擇溪而居,分別為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

  老蠻王“哼”一聲,也不答禮,說道:“諸葛郡守,本王少禮了?!彼Q王一方,自然不稀罕都督之職,何況這郡守還有求于他。

  諸葛邪微笑道:“人言武溪王豪氣干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來人,奉酒!”不再稱他朝廷官職,而稱其世襲的王號(hào)。

  衙役抱來酒壇,又給老蠻王及其護(hù)衛(wèi)每人一個(gè)酒碗。當(dāng)場(chǎng)便倒酒,酒香四溢。這臨沅的庫房中沒多少財(cái)物,只因之前的老郡承愛酒,倒藏了不少美酒。此時(shí)拿來,用得其所。

  老蠻王聞到酒香,也不客氣,端碗喝了一口,眉開眼笑:“果然是好酒?!币还赡X喝完,又咂咂嘴道:“尚嫌不夠烈。”

  諸葛邪說道:“烈酒早已備下,武溪王有請(qǐng)!”卻不請(qǐng)他去后院,而是入正堂。

  老蠻王留手下在堂外,隨諸葛邪進(jìn)到堂中。

  諸葛邪請(qǐng)老蠻王居中上坐。

  老蠻王疑惑道:“諸葛郡守大喜,本王相賀而來,豈能居此正位?”

  諸葛邪說:“家父遠(yuǎn)在京師,只叔父、舅父前來,論郡中耆老無過于武溪王,還請(qǐng)上坐!”

  原來這婚禮需拜天地、祖宗,主婚者本該是夫家父母,叔父、舅父則差強(qiáng)人意。庾家被天子厭惡,不去京師成婚也罷。而請(qǐng)本地耆老為證也合乎禮法,本是個(gè)討喜的事。

  老蠻王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勉為其難?!痹谥魑簧献?,衙役果然奉上烈酒。

  其余賓客依長(zhǎng)幼、名望依次入席。

  堂前設(shè)下供案,擺三牲五谷,自有府中絲竹手奏《鳳求凰》之曲。

  新人著玄色吉服,拜罷天地,受賓客慶賀。

  杜云見新娘面若桃花,當(dāng)真是郎才女貌。

  新人喝罷合巹酒,便入洞房。

  彼時(shí)禮節(jié)不同于后世唐宋,并無拜堂之說。且為求吉慶歡笑,席間則不拘禮儀,賓客可隨意走動(dòng),言辭無忌。

  次日,賓客大多散去,諸葛邪邀幄瓏先生相見。后堂之中,還有水鬼鐘、屠子張、杜云、夏侯泓,分主賓坐下。

  幄瓏先生搖著羽扇,諸葛邪棄扇不用,案上放一鐵笛。

  幄瓏先生朝諸葛邪拱手道:“郡守婚儀,不吝邀我等水澤草民前來相賀,自古少有,可見氣度恢弘?!?p>  諸葛邪說:“本官新任,得知霸洞庭聲威,特邀他來見,可惜,可惜?!?p>  幄瓏先生哈哈大笑:“不瞞郡守,我家首領(lǐng)以為此乃鴻門宴,未能與會(huì),還望見諒。”

  杜云心想:“他倒坦率,此人不可小覷?!?p>  諸葛邪說:“我非項(xiàng)羽,何來的鴻門宴?”

  幄瓏先生看著杜云、夏侯泓,答非所問:“夏侯博文,江湖絕頂高手。這位壯士尚未請(qǐng)教名姓……”所指為杜云。鐘節(jié)雖經(jīng)杜云相救,卻也不知道他的底細(xì),只因他名聲不顯。

  諸葛邪說道:“此人乃林泉隱士,與我談經(jīng)論道,暫居于此?!?p>  杜云一聽,正合其意,不作辯駁,也不愿與這些水賊有什么糾葛。

  幄瓏先生半信半疑,又說:“即便武溪王不領(lǐng)兵前來,我家首領(lǐng)也只會(huì)悠然于湖泊,無射獵之志。”他這話自然是有所指,提諸葛邪備下武林高手,又請(qǐng)武溪王助陣,若說無心,誰人敢信?雖未明著回答,但也切中要害。

  杜云心想:“清風(fēng)設(shè)下鴻門宴,沒能邀來霸洞庭,不如殺了這幄瓏先生。此人多有才智,終歸是個(gè)禍患。”他若未經(jīng)沙場(chǎng),斷然不會(huì)有這等想法,今非昔比,心知敵我不兩立。

  諸葛邪說:“如你所言,既然霸洞庭心生淡泊,何不散去兵馬,拆毀營(yíng)寨?”

  幄瓏先生笑道:“官府橫征暴斂,百姓畏之如虎,避于澤泊,非我家首領(lǐng)所能制止,而在乎郡守?!?p>  諸葛邪心想:“此人辭辯不下于紀(jì)昪,可嘆珍珠蒙塵?!闭f道:“本官銜命而來,自當(dāng)減少百姓賦稅、徭役?!?p>  幄瓏先生說:“漢壽百姓窮居澤畔,與洪水、毒蛇相搏,實(shí)屬不易,肯請(qǐng)郡守免去賦稅、徭役。”

  夏侯泓心想:“幄瓏先生得寸進(jìn)尺,若無賦稅,官府將不存不濟(jì)?!?p>  杜云心想:“如師父避居世外,作閑云野鶴,要好得多了。”

  諸葛邪卻說:“也罷,本官可以免去漢壽賦稅、徭役。”

  幄瓏先生聽他輕易應(yīng)允,始料不及,心想:“這諸葛邪定然知道我兵馬眾多,難以征稅,所以才不得不應(yīng)允?!逼鹕碜饕荆骸翱な卮蟮拢谙绿鏉h壽百姓謝過!”

  諸葛邪說:“不過,此事難一蹴而就。不妨以兩年為期,每半載減稅一半,至第三年盡免賦稅,如何?”

  幄瓏先生心想:“第一年繳稅不及四成,第二年尚不足一成。”笑著答應(yīng)道:“就依郡守所言?!?p>  諸葛邪說:“話雖如此,但愿霸洞庭不會(huì)失約?!?p>  幄瓏先生抱拳說:“我家首領(lǐng)素重信義,只要郡守言而有信!”反將諸葛邪一軍。

  諸葛邪說:“既已減免了賦稅,爾等往后切莫擅入蠻疆?!?p>  幄瓏先生心想:“哼,想讓我等自斷退路。便是入了蠻疆又能如何,武溪王會(huì)聽你號(hào)令不成?”嘴上卻說:“在下定告知首領(lǐng),約束人馬?!?p>  夏侯泓正要說起此事,問幄瓏先生:“先生可知道莫虛之?”

  幄瓏先生搖扇道:“莫真人乃江湖名宿,誰人不知,公子何以問起?”

  夏侯泓說道:“先生可知他去向?”

  幄瓏先生說道:“曾居于桃花溪,眼下卻不知身在何處?”

  杜云也想知道師父去向,聽了未免失落。

  兩相對(duì)照,可見皇甫清所言不虛,夏侯泓問道:“爾等水賊怎敢奪莫虛之居所?”他直呼水賊,可不給幄瓏先生顏面。

  幄瓏先生看他面若冰霜,不以為意。況且他們本就是水賊,遮掩也無濟(jì)于事。對(duì)夏侯泓說道:“公子謬矣,桃花溪本是無主之地。因水澤之民易生痢疾,故而采桃膠為藥。不想竟攪擾莫真人清修,可嘆,可惜?!碧一ㄏ獮殂浣Я?,再往上游去則是沅陵蠻疆。幄瓏先生說是為了采桃膠,其實(shí)也因桃花溪山中有巖洞可以儲(chǔ)存錢糧,以備不測(cè)。倘官府興兵征剿,憑借山中的所藏糧食,賊軍尤可周旋。還可用財(cái)帛跟蠻人換糧,以保軍心不散。

  夏侯泓問:“那能否再尋見他?”

  幄瓏先生道:“這……”搖了搖頭。

  夏侯泓尚不甘心,想請(qǐng)他幫忙尋找。但杜云在此,又不好多說。

  喝完茶水,諸葛邪對(duì)幄瓏先生說:“待本官得閑,再去漢壽拜會(huì)諸位?!?p>  幄瓏先生聽了,只當(dāng)他客套,說道:“郡守若來,在下必掃榻相迎。”

  諸葛邪起身說:“本官尚有要?jiǎng)?wù),不便多陪?!?p>  幄瓏先生識(shí)趣的說道:“既然如此,我等這便告辭!”說罷,與鐘節(jié)、屠子張離去。

  夏侯泓也道聲告辭,追了出去。

  杜云當(dāng)然知道其意,雖然擔(dān)心,卻難以阻止。

  等他們走遠(yuǎn),諸葛邪對(duì)杜云說道:“安之不必在意,與其求諸水賊,不如求武溪王。”

  杜云想想也對(duì),問道:“清風(fēng)方才為何放走幄瓏先生,不如殺了他?!?p>  諸葛邪摸了摸手中鐵笛,說道:“若殺了他,必遭霸洞庭引兵來攻。武溪王雖可保臨沅城一時(shí),卻保不得長(zhǎng)久。”僅憑四百士兵、二百五十衙役怎么擋得住水賊?

  諸葛邪接著說道:“再者,幄瓏先生所言不無道理,百姓從賊,實(shí)因官府賦稅過重。此惡不除,則賊剿之不盡?!?p>  一經(jīng)清理戶籍賬目,諸葛邪才明白為何百姓寧愿從賊。武陵轄沅江流域,沅江中上游皆是山嶺,只下游的臨沅、漢壽地勢(shì)平坦,適宜農(nóng)耕。漢壽有水澤之利,田地最為肥美,然而依律良田所繳納的賦稅也最重,貧田則少。

  再者,武陵蠻疆無需納稅,而郡中豪族雖廣有田莊,但依官品可免除其一定數(shù)量莊戶的賦稅與徭役。像皇甫家,在皇甫鋒名下的莊戶可免除賦稅、徭役,其余不能免除的就在皇甫清的名下。

  武陵郡守若有田莊,也會(huì)變著法子少報(bào)自己莊上的佃戶,以從中獲利。那賦稅少了,又從哪里勻過來?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是那些無權(quán)無勢(shì)的羊咩咩。

  漢壽的稅征得重了,結(jié)果百姓下到湖里躲避。胥吏逼得急了,就將他們逼成了“水賊”。賦稅反而越征越少,霸洞庭的威勢(shì)卻越來越大。

  杜云說:“但免除漢壽的賦稅,郡衙豈不少了錢糧,反而使水賊得勢(shì)?”

  諸葛邪說:“郡衙不過是少了錢糧,霸洞庭卻要多些憂愁?!?p>  杜云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諸葛邪說:“我已去書給江陵,討千戶流民前來,好送入漢壽地界。”

  杜云說:“清風(fēng)想使二虎競(jìng)食之計(jì),只怕是投羊飼虎。”

  諸葛邪哈哈大笑,說道:“安之洞察先機(jī),是虎是羊尚未可料。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只需叫漢壽之外的百姓嫉妒其稅少,又使?jié)h壽之內(nèi)百姓渴望安生?!?p>  杜云說道:“既然我能看穿此計(jì),恐怕也難瞞幄瓏先生,水賊又豈會(huì)無動(dòng)于衷?”

  諸葛邪摸摸唇上胡須,說道:“我自有應(yīng)對(duì)之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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