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黎瀟在福利院中醒來。
天色還未大亮,昏暗的光線中,她看到了伏在床邊打盹的張晗。
黎瀟的心頭一暖,不知為何,竟從胸腔中涌上一股委屈之意,似是這份委屈終于找到宣泄口一般,眼淚再也止不住,她用雙手捂著嘴巴,小聲地抽噎起來。
張晗朦朧睡意中,聽到聲音,腦中一下子清明。
她驀得睜開雙眼,看到黎瀟醒了過來,大為欣喜,轉瞬間卻滿面慌張,道:“瀟瀟,別動,穿針了!”
說著,她便急忙開燈,撕開黎瀟手上的膠帶,拔出針頭。
此時,黎瀟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輸著點滴,而她方才兩只手交疊捂著嘴巴,用力擠壓下,導致針頭穿出了血管。
可是,她并未感覺到疼痛......
片刻后,黎瀟的手背有些發(fā)青,漸漸腫了起來。
張晗端來了熱水盆放在地上,用毛巾為她熱敷。
黎瀟靠坐在床頭,依舊小聲嗚咽著。
“瀟瀟,沒關系,大聲哭吧!”張晗看著她,微微嘆息,繼續(xù)道:“哭累了,再同師父說說,發(fā)生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黎瀟一頭撲向她的懷中,大哭起來。
“師父......嗚......啊......”
張晗神情一滯,這是黎瀟第一次像一個孩子抱母親般地抱著她,她微有些感動,撫摸著她的頭,道:“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黎瀟的哭泣聲漸漸變小,轉為抽噎。
太陽升起,陽光透光窗簾,將屋內也照的亮堂起來。
自四年前黎瀟搬來,這臥室中的大床,便換成了兩個靠在墻角,中間隔著書桌過道的小床。
此時,一張床上干凈整潔,連床單上都未有一絲褶皺,它的主人已有許久未曾親近過它。
而另一張床上點點淚漬,被子皺皺巴巴地散開,它的主人已有許久未曾離開過它。
黎瀟依舊靠在張晗懷中,嘴巴開開合合,細細講述另一個世界之事。
張晗撫著她的背,為她理順氣息。
不遠處,躺在黎瀟外衣袖兜里的牛頭小鬼,安靜地聽著,心中思索,究竟是誰在害黎瀟的母親?
“師父......您說,我該信他的話嗎?”黎瀟講完,擦干眼角的淚,直起身子,怔怔地望向張晗。
張晗的眼中有些濕潤,她心疼黎瀟在另一個世界經歷的一切,同黎母一般,她亦不希望黎瀟學功夫,選擇走上報仇之路。
這些年,她已相信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而此時,她反而希望這些都是黎瀟幻想出來的。
若為真,即便黎瀟僥幸大仇得報,焉能全身而退?。?p> 她甚至,有些想訓斥黎瀟,怎能腦袋一熱,便答應他人用自己的余生做賭!余生任他人支配,豈能稱之為活著!
張晗壓下心緒,溫柔地看著黎瀟,道:“先起床吧,等你吃飽了,師父再告訴你?!?p> 說完,她扶著床邊起身,拖著早已發(fā)麻的雙腿離開臥室。
看到張晗的動作,黎瀟神情一滯,隨后心中泛起滿滿的感動,起身換衣。
牛頭小鬼聽到張晗離開的聲音,探出腦袋,詢問道:“瀟瀟,你還好嗎?”
“嗯?!?p> 大哭后,黎瀟的心緒確實緩和了許多,她聽到聲音并非從袖口處傳來,遂抬頭在臥室中尋找,問道:“你在哪兒?”
“外套袖兜里,你師父幫你換衣,把我放到了此處。”牛頭小鬼無奈道。
黎瀟走過去,看向探出腦袋的牛頭小鬼,道:“師父瞧見你了?”
“嗯,并未生疑?!迸n^小鬼微微頷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tài)。
瞧見黎瀟眼角的淚漬,他收斂了傲氣,安慰道:“瀟瀟,你莫要擔心,你的親人在人界未作惡,入了冥界是不會受苦的......”
黎瀟神情轉回哀傷,低下頭來,喃喃道:“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話音剛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抬頭,眼中滿是期待,道:“牛頭將軍,我能去冥界看他們嗎?”
“你去不了?!迸n^小鬼言辭堅定。
“為何?”黎瀟詫異,音調不由得提高了些。
“冥界周圍有煞氣護界,即便是仙界神仙們,想入冥界也得褪一層皮,僅憑你的凡人之軀,強行入界,只會成為冥河惡鬼的口食。”牛頭小鬼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聞言,黎瀟微微皺眉。
他不是曾說人界有修仙之人在尋冥界么?
若進不去,他們即便尋到,又有何意義!
思及此,她繼續(xù)追問:“那如果......我也是修行的仙人,是否能入冥界?”
牛頭小鬼收回探出去的腦袋,彎腰躺在袖兜里,淡淡搖頭,道:“你們人界的那些修仙者啊,離真正的仙人相差很遠。未飛升之前,修為再高亦是凡體,并非仙身,凡人的血肉之軀都入不了冥界?!?p> 他若有所思,繼續(xù)道:“若一定要闖,倒是有一種可能......修為達到神魂出竅之境,以神魂入冥界,或許還有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神魂出竅......是魂魄離體的意思嗎?”黎瀟雙眉擰起,喃喃而問。
“瀟瀟,是你在說話嗎?”從客廳傳來張晗的聲音。
黎瀟一怔,匆忙回道:“嗯......我胡亂說的,這就出來。”
她將裝有牛頭小鬼的外衣,從架子上撤下,套在身上。
走出臥室時,耳邊傳來牛頭小鬼的解釋:“并非如此,神魂出竅是神識和魂魄同時離體,出竅的神魂可用靈力凝結靈體,這靈體可觸碰實物,除了法力稍弱些,未有真實血肉外,外表看起來如常人一般?!?p> 聞言,黎瀟有些沮喪。
即便她在這個世界有靈根,但靈氣這般稀少,她連引氣入體都未成功過,若想達到那般神魂出竅的境界,怕是修煉上幾輩子都無法企及。
她默默地來到客廳,未再多言。
張晗瞧見她出來,盛了兩碗清粥遞給她,道:“瀟瀟,喝完粥,我?guī)愠鲩T?!?p> “上山采藥嗎?”黎瀟微微有些驚訝。
這幾年,黎瀟除了陪師父上山和去學校,從未離開過福利院。
福利院有規(guī)定,若非監(jiān)護人帶領或簽字,院內小孩不能隨意出去。
而他們的監(jiān)護人是福利院,由院長直接負責,所以每次上山采藥前,師父都會提前去找院長簽字。
但今日為何這般突然?
張晗淡淡搖頭,道:“帶你去我的朋友家。”
師父的朋友?
黎瀟端著粥的手微微一頓,乖巧應道:“好?!?p> 師父做事,總是有道理的,或許,她要帶自己找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