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以前白皮常在外短在家,我們的摩擦還少一點,現(xiàn)在才覺得他是一個令人討厭的魔鬼。比如,我的本家親,有誰家添子添孫,我得拿雞蛋去恭喜,他會說:“不要拿我的雞蛋,你看,我家的雞蛋多大!”就為這些事,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又比如,我在洗衣服,他必然會說;“輕輕地捶,不要把水泥板捶碎了?!庇直热纾矣檬蛛娡驳臅r候,他會說:“按一下停一下,按一下停一下……那樣才耐用。”總之,他是東西比人值錢。我不知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好像年輕時就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早已畫好一張藍圖:等到以后富裕了,應該實行一種清規(guī)戒律。只是以前沒有條件實現(xiàn)而已。一天,白皮對我說:“我想買臺冰箱。”我說:“現(xiàn)在還不具備條件,也沒有必要。你看整個村子,只有兩家商店有冰箱,以后再買也不遲。”誰知這一件事我沒有依從,在白皮的心中種下了仇恨的種子,當時我沒有察覺。其實,當時家中只有二千二百快錢,就是買冰箱也不夠。后來白皮就說把這錢存了。我說存?zhèn)€整數(shù),那兩百留著家用。第二天我上縣城有事就順便把這兩千塊存了,回家拿存單給他看,他說應該是二千二百,為這事兩人吵了一架。
有一天下雨,快吃中飯的時候,山茶村有個做藥材生意的人到我家來說;“這次到AH和江西交界的一個小鎮(zhèn)上,在一個中藥店里,看見一個藥店老板,是個老頭,我總覺得有點面熟,只是想不起來這人的名字。于是就上前套近乎打聽。才知他叫鄒遠山,確是山茶村人,我想也就是忍冬的爸爸。后來我們干脆用方言交談。我把你當童養(yǎng)媳配啞巴后來和白皮結婚,以及您哥哥和嫂嫂的情況等等一切都告訴了他。原來他當年離家出走,吃盡了苦頭,后來遇到一個好心的寡婦收留了他。一直等到改革開放,在小鎮(zhèn)上開了一個中藥店。他有一個兒子,是寡婦的前夫生的,看樣子,父子的關系還可以……”
時過不久,就收到我父親的來信,說是今年的中秋要回來探親,我心里很高興。
中秋的前一個星期,我的父親就到了我家,還拎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我連忙吩咐拾妹喊‘爺爺;’大娃喊‘外公’。小梢已經讀中學,那天不在家。我父親看見白皮能說會道,也很喜歡他。晚飯過后,我的父親打開了那些包包:給我和拾妹買了時髦的秋裝;白皮大娃他們買了毛線衣。此外,每人各有一個電子手表。最后,他拿出一串金光閃閃的項鏈對我說;“孩子,你吃苦了,爸爸對不起你。這物件就算是我給你陪嫁的首飾。你不但要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還把拾妹調教得這么好……”我的爸爸一邊說話一邊用目光掃視著堂前的擺設,發(fā)現(xiàn)沒有電視機,于是說;“我明天去縣城幫你們買一臺電視機,再買一臺洗衣機。”晚上,我對爸爸說:“嫂嫂帶著侄子嫁人,爸爸是不是要去看看我的侄子呢?”爸爸說:“路太多,聽說你嫂嫂后來沒生孩子。你侄子已經隨繼父改了姓,我下次再去吧?!钡诙?,拾妹和白皮和我爸爸都去了縣城,買回了長虹牌電視機和美菱牌洗衣機。
中秋節(jié)的第三天,我的爸爸就要回去了。有了電視機,白皮再也不覺得閑得無聊。他不會調臺,只看AH一個臺。電視里的廣告很多,遇到做衛(wèi)生巾的廣告,他就氣得大罵;“不要臉的東西,什么東西都做廣告!”他整天把遙控器攥在手里,他知道我心里不滿意,有時候就對我說;“遙控給你,你想看那個臺就看那個臺。”還沒過三分鐘,他又說:“把遙控給我!”至于那臺洗衣機,放在那兒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有一天,我對白皮說:“那洗衣機也該安上水管用來洗衣了?!钡诙欤灼ふ垇砹怂姽?。我說安在廚房的走廊上,白皮說走廊上有太陽照射,不耐用。我說放在另一個地方,白皮又說下雨天有毛毛雨飛到洗衣機上,容易壞。后來白皮說放在樓上。我想,哪有人在下面住,到樓上洗衣的道理?我說;“不用洗衣機了,留著你以后到棺材里去用吧!”
拾妹很能干,幾乎農村里的粗細活,她全學會了。人也越長越出秀,接近一米七的身材,五官勻稱,皮膚也是里紅外白的。稍加培訓,做個時裝模特也夠格。我猜她現(xiàn)在已經后悔:當初沒有好好讀書。一副好顏值,實在是委屈了自己。她想找個男朋友改變自己的命運,總是門不當戶不對,人家嫌她是農業(yè)戶口。后來找了一個手藝人。這人家離銅鑼村只有一里多路,小伙子姓李,外號叫李精明。比拾妹大一歲。兩人性格相投。拾妹有一種和白皮性格相似的地方。就是過于注重生活細節(jié)。喜歡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強加于別人的身上。比如什么季節(jié)穿什么衣服;家里人出門,她會把別人的衣領扯扯好,或者把褲腳卷卷好,看似是一種關心,其實弄得別人很尷尬。她的男朋友本是個生活很隨便的人,婚后被拾妹調教得服服帖帖。
說起拾妹的婚姻,我是她的恩人。她小兩口是他兩人自己談的。白皮當初就不喜歡李精明,又嫌他的父母刁鉆。我怕拾妹婚姻不幸福,白皮要包辦她的婚姻,所以盡量撮合。這些內情拾妹根本不知道,所以她讀不懂我。
這是人人都可以經商的年代,拾妹小倆口由于缺少經驗,又急功近利。初做生意,難免虧損。于是拾妹就怨天尤人。這幾天白皮不在家,在離家很近的地方做護坡去了。白皮的面前她是不敢放肆的。那天過來對我發(fā)牢騷:“姑媽當初就不該收養(yǎng)我,我媽把我送給別的人家,或許我的命運會好一些。你就是喜歡小梢,小時候姑父打我,姑媽也不替我討?zhàn)?,我想那串項鏈,你一定是留給小梢的……”我當時感到吃驚,出嫁前的拾妹是從來不和大人頂嘴的。現(xiàn)在有了后臺,膽子就大了起來。我沒有做聲,因為我是長輩,只怕吵起來被人笑話。拾妹見我不做聲,又說;“外面人都說是姑媽撫養(yǎng)我長大,其實我拾來歲就能洗衣帶孩子,一直干活到出嫁……”我一直用眼睛看著她,沒有說話。這時有個鄰居來借斧頭,才打破了這種僵局。
拾妹的話,讓我傷心透了。古人說;家不和外人欺,夫妻不和,奴才欺。拾妹是看見白皮不尊重我,才敢欺負我。我唯一的哥哥死了,娘家沒人了。這時我想起了父親。第一次拿出了那串金項鏈放在手里把玩。這項鏈我是有心留著做紀念的,我根本沒打算佩戴這東西。那時的我,并不相信命運。我想,如果不是父親那三劑猛藥,也許不會和白皮結婚,也許,也許……
這一次,白皮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不到二十天護坡就做好了。賺了兩千多元。他說這錢用來拆舊翻新;蓋房子。就在這時,小梢也考取了大學。(其實是大?!T市石油化工學校)。我和白皮打算辦幾桌酒為小梢慶賀,小梢不同意。小梢說:“讀書全靠自己刻苦用功,有什么好張揚的?!卑灼に托∩胰W校?;貋頃r帶回一把精致的棕葉雞心扇子。當時天氣炎熱,有一次,我隨手拿起那把雞心扇子扇了幾扇,白皮看見了,就大聲呵斥:“不要用我的扇子,不要……”我很生氣,賭氣不再用他的扇子。后來每逢晚上,我就一邊學編扇子一邊看我不愿意看的電視。雖然沒有買的好看,卻編了拾多把,一把比一把進步。
不久,我們在家門口搭了一個茅棚,先把東西搬到茅棚里,然后搬進去住下。把舊房子拆了,舊房料賣了一些錢。請來匠工,打算蓋一棟兩層的樓房。這時候我很高興,忘記了白皮以前的種種壞處。心想,到底沒有辜負奶奶的期望,有新房子為證。說明奶奶的后人前進了一步。
我每天做飯給匠工吃,還要幫忙打雜。打雜主要是和泥漿、往高處拋磚。經過大半年的時間,房子完工。白皮看著新房子,驕傲起來,他出口就傷人:“如果不是我,你這家人家就要絕種,而且永遠也蓋不起新房子!”我聽了這話,傷心至極,沒好氣地回敬道:“我找個乞丐也比你強百倍,乞丐也會生兒子,我家照樣不會絕種!”搬進新房子住后,白皮就立了很多規(guī)矩:“勤掃地,桌子上不要亂放東西,墻上不要亂畫,洗過臉的臟水要倒掉……”
我從小就體力勞動,現(xiàn)在只要干一點活,就覺得疲憊不堪。有一天,我從菜園里回來,鞋上沾了泥巴,我坐在椅子上,雙腳踩在靠地的椅檔上,就覺得舒服一點,白皮看見就拉長了臉,用眼睛瞪著我,我才知自己犯了‘錯誤’。第二天,白皮叫我曬椅墊,我朝著東南方曬,我家的門向是朝東南的,我并沒有做錯。白皮卻說曬錯了方向,惡言惡語地罵了我一通。
我的父親自那次回去以后,有時寄個千兒八百的錢回來,讓我補貼家用,或者遇到熟人就捎些小物件回來。有時是雨傘,有時是電子表,每逢收到這些東西,白皮就說;“拿來,讓我收起來。”白皮說過,就把東西鎖到箱子里面去了。
白皮今年的運氣算好,可能是時來運轉。也許是沾了他哥哥的光。他和他哥哥合伙做了幾趟木頭生意,賺了五萬多元。這時的白皮的身體是越來越發(fā)福,其實他的腹中已經裝滿了脂肪。他喜歡吃油炸的食品和糯米食,比如油條、年糕和糍粑。除了貓肉,什么肉都愛吃。魚更是他的祖宗。一到冬天,廚房里的竹竿上掛著許多咸鴨和腌鵝。因為身體的脂肪太多,汗水出不來,所以白皮越來越怕熱,夏天就想吃冰塊才舒服。于是,他買了冰箱和太陽能熱水器。買了許多雪糕存放在冰箱里。我不敢用他的的冰箱,更不會吃他買的雪糕。因為他一年要買一百五十個咸鴨蛋,我也吃不上幾個。更不敢用他的熱水器洗澡。因為用手電筒都得小心翼翼,萬一那些劣質的開關和水龍頭壞了,我跟他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