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已經(jīng)到了談情說愛的年齡。白皮就在街上放話:誰人給我當兒媳,我家的那串金項鏈就給誰。我聽了這話就不高興。心想也沒和我商量就放這話出去,太不把我看在眼里了。哪個女孩又稀罕你家的項鏈呢。后來白皮看見沒有反應(yīng),只好對大娃說:“你自己在村里物色一個,我托人去幫你說合。”大娃卻說村里的女孩子他一個也看不中。我這時我才知道大娃的眼界很高,另一方面,隔村結(jié)親,多個親戚好串門??墒撬娏伺⒕湍樇t,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靠父母托介紹人張羅。恰好有一天的傍晚,有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拖著自行車走家門口經(jīng)過,白皮看見了。白皮心里想;這個女孩很漂亮,配大娃足足有余。就滿街去打聽。有人告訴他;是村里某某人家的外孫女。于是白皮就托了村里比較有威望的大隊文書,也就是我家的右鄰居,論輩分我應(yīng)該喊他叔公。這叔公是個瘦子。吃死不胖。他平日有句口頭禪:“吃死不悔”。白皮跟他關(guān)系好,所以委托他做介紹人去說合。介紹人調(diào)查過后對白皮說;“那人家和我家是遠親。有四個女兒,個個長得如花似玉。你那天看見的是大女兒,叫丹鳳。還有叫金鳳、銀鳳、小風(fēng)的。這丹鳳,曾經(jīng)許過一家人家,不知什么原因,剛剛退親……”于是過了幾天,我和白皮約了介紹人帶上禮物一起去求親。那村子叫下河村,隔我家只有十里路,雖然是步行,不一會就到了。
原來這家女主人外號叫尤老娘,喪夫不久。最小的女兒才九歲。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時候。幾個女兒果然漂亮,容貌賽過尤老娘,身材苗條是隨了尤老娘。我特地把丹鳳打量個仔細;皮膚白皙,她是明眸不是皓齒。一對漆黑的眸子閃著明亮的光,一看就知是個機靈人。牙齒雖白卻不整齊。一對淡淡的柳葉眉,好似是兩彎新月。這時尤老娘吩咐大女兒丹鳳去做飯,接著擺上幾個果子碟。一番寒暄過后,介紹人就說明了來意。尤老娘說:“和娘家人結(jié)親,我很樂意。這叫回頭親??墒沁@幾年我不怎么去娘家,不了解你們家的孩子。等我有空去打聽打聽再作決定?!蔽覀儙讉€聽了這話,只好放下禮品,就客氣地告辭了。我一路上思量;她娘家親戚太多,如果結(jié)了親,以后婆媳關(guān)系難相處。可是這是白皮做的主,如果我反對,白皮肯定要經(jīng)常發(fā)脾氣。再說,也許過了這個村,再也沒有那個店。以后遇不著丹鳳這樣漂亮的,大娃也會怨恨我。
大約過了兩個月,聽說最近尤老娘來過娘家,想必對大娃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于是,我和大娃一行人共有四個去了尤老娘家。這次比上次要熱情一些。談?wù)}的時候,尤老娘說:“我女兒今年才十九,過兩年才能訂婚。不瞞你們說,養(yǎng)個女兒也不容易,得讓她干兩年活再出嫁。只是有一樁,我們小村小戶人家的女孩子,只怕今后說話做事都有欠缺,希望公公婆婆多多包涵?!卑灼ふf:“這事我們能做到?!庇壤夏锵肓讼胗终f:“聽說大娃的外公帶回一串金項鏈,是給大娃的,有這事嗎?”白皮說;“我是這樣說的。等結(jié)婚的時候再給丹鳳?!焙髞碚f定了多少彩禮,定了‘發(fā)喜’的日子。又說了一些閑話。吃過中飯就回來了。我一路上思量;回家得準備一串相同的金項鏈,自己的那串還是留著做紀念。
自此以后,大娃就隔三岔五地往下河村跑,幫尤老娘干活。尤老娘也經(jīng)常捎信叫大娃買東西。
等到大娃和丹鳳‘發(fā)喜’的日子,也是小梢大學(xué)放寒假的時候。那天擺了三桌酒,來做客的大多是丹鳳外婆家的親戚。也有我們這邊的本家。白皮滿面春風(fēng)地招待客人,我是七分喜來三分憂的樣子。只有小梢是一臉的不高興。吃晚飯的時候,小梢就賭氣不吃走了。我和白皮追了出去。白皮問小梢;“今天是你哥哥大喜的日子,你為什么不高興?你知道我為這事操了多少心?”小梢說;“嫂嫂這么漂亮,哥哥這么老實,能配得上嗎?”我聽出小梢的言外之意,他是怕嫂嫂以后出軌。我只是裝作不懂。白皮對小梢說:“原來你擔(dān)心的是這個。不過,我告訴你,凡是我經(jīng)手的事,你就別搗蛋……”白皮有些惱火,我好勸歹勸才把小梢勸回家吃晚飯。
到了大娃結(jié)婚的頭一天,女方需要的東西,都已如數(shù)送過去。比如:我買的那串項鏈,拾桌酒菜;包括煙、酒、做豆腐的黃豆、糕點、魚、肉,以及新娘的里里外外的新衣服等等。我們這邊的客人都到齊了,家中一片熱鬧的氣氛。只等明天迎接新人。不料,傍晚時分,丹鳳的妹妹金鳳抱著一件羊毛衫怒氣沖沖地跑到我家來:“我娘說這件羊毛衫是假的,明天不發(fā)親!”我家的客人都圍攏過來看羊毛衫,說不出真假。我只好去請介紹人,她的幾個兒媳都是拿工資的城里人;這時放假回家過年,她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介紹人的幾個兒媳都說這件羊毛衫是真羊毛的。金鳳才肯離去。為了防止女方明天刁難,晚上我和介紹人商量對策:我叫介紹人帶上幾百元錢,再刁難就補她一套衣服。這個方案如果不行,就說女方所得所用當天退還,這新娘我家也不要了。第二天,新娘終于接回來了。介紹人對我說:“你這一招還真管用,我故意悄悄地把厲害關(guān)系說給尤老娘聽,果然不敢刁難,帶去的錢也帶回來了?!?p> 過了三朝又過了一七,我才聽人說,丹鳳娘家是六桌出嫁酒。賺了四桌酒水錢。此后,尤老娘就隔三岔五地來串門。來時免不了帶上她的幾個女兒。婚后已有些日子,我發(fā)現(xiàn)丹鳳做事果然手快腳快,心機也不少。她平常不大說話,除了血親,不和鄰居或熟人交流來往。每天吃飯,不是最后一個吃完,就是最先一個吃完,這樣就不用幫別人洗碗,只洗自己的一個碗。如果我們哪個地方得罪了她的娘家人,她會故意浪費電,不關(guān)電風(fēng)扇。她也不是嫌大娃,她看重的是“權(quán)利”。比如她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吃完了就把碗遞給大娃,說:“把我的碗放到桌子上去?!蛘哒f;“幫我倒點茶來。”于是大娃就幫她拿碗或是倒茶。我看著她這種姿態(tài),就覺得她很傲慢。白皮則不以為然,好似有一顆感恩的心:人家尤老娘辛辛苦苦養(yǎng)的女兒,給你當兒媳,何況各方面都超過了你的兒子。于是白皮對丹鳳的態(tài)度就包容許多:白皮知道丹鳳不吃肥肉只吃瘦肉,白皮不好先揀瘦的吃。清規(guī)戒律也放松了一些。比如那天洗臉盆里的臟水沒倒掉,白皮就沖著我吼,我故意不做聲,過后我才冷冷的拋出一句:“你吼什么,這是剛才丹鳳洗臉的臟水!”白皮才不做聲。只要尤老娘一來,白皮就大聲嚷:“孩子他媽,割些腌鵝蒸蒸,親家母來啦?!逼匠?,我不敢私自割腌鵝,那是他最愛吃的東西。
丹鳳最疼愛的人是最小的妹妹小風(fēng)。一放暑假,丹鳳就把小風(fēng)接來了。先是打開電視,讓小風(fēng)看個夠。晚上,本來,樓上有專用的客房,她怕小妹妹一人睡覺害怕,三個人睡一床又不方便,就讓妹妹睡床上,大娃睡在地板上。剛拖過的地板潮濕,大娃第二天就生病了,我為他擰了一身痧才緩解。等到尤老娘下次來,我就對她說:“我說親家母呀,你家小鳳來了,我家兒子就得睡地板?!焙髞?,尤老娘把這話告訴了丹鳳,后來大娃再也沒有睡過地板。
一轉(zhuǎn)眼,小梢再讀一學(xué)期就要畢業(yè)。這次放寒假,小梢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家中有一臺錄音機。因為用心讀書,這些年來,小梢就沒碰過電視機和錄音機。這時小梢拿起一盤磁帶,放入錄音機,可是沒聲音。他對白皮說:“爸爸,怎么沒聲音?”白皮走過來一看,也不檢查,就大聲吼道:“你把我的錄音機弄壞了!你今年別在家過年!你給我滾!”小梢說:“我沒錢,怎么滾?”白皮說:“叫你媽給你錢!”我在旁邊看著聽著,不好插嘴,心中萬分難受,我這時只好說:“我這里只有一百八十元?!毙∩医舆^我的錢,就憤然走了。我流著淚,再也按捺不住,用手指著白皮說:“一臺錄音機,才值六百元,你兒子只值六百元嗎?犯得著發(fā)這么大的火嗎?”因為大娃不在家,到丈母娘家去了。我說過,只好打電話給拾妹,不一會兒,拾妹夫婦倆就開著三輪車過來了。
我們到了縣城,把所有的旅社找了一個遍,也沒找到小梢的影子。又把小梢的同學(xué)家找了一個遍,也沒有小梢的信息。這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過后了。我們只好找了一個便宜的旅社住下,等候天亮再回家。第二天我們一回到家,白皮剛起床,見了我們,倘然無事般地說道:“昨天是鬼弄混了頭,是磁帶裝反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錄音機沒有壞?!毙∩覜]回家,我一直在焦慮之中。直到傍晚的時候,小梢才回家。原來他在高中班主任家住了一夜,在老師的勸說下才回家的。這天離過年只有兩天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天是正月初四,離開學(xué)還有幾天。小梢想去近處旅游散心,拾妹的兒子也要跟著去。我就說:“那小地方可能沒有飯店,得帶些糕點備用。”我說過就拿了一個舊書包,準備裝糕點。白皮看見我拿的是舊書包,就大聲嚷道:“你這女人太隨便,出門不講究!”我說:“這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我是挨著他坐在火桶里烘火,白皮舉起拳頭就要打我。小梢看見,騰身而起,舉起拳頭就要回擊。拾妹連忙用身子擋住了小梢,才沒有打著白皮。小梢只好喘著粗氣,一拳砸在大門的有機玻璃上,憤憤地說:“爸爸的脾氣了得,我以后如果帶個女朋友回家怎么相處?”幸好玻璃沒碎,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后來,小梢?guī)讉€還是包了小三輪去了旅游點。
前幾天,白皮說是心臟不舒服,就到醫(yī)院去檢查。醫(yī)生說他有高血壓,而且心臟擴大,上面有一個針眼大的傷口,幸好出血后結(jié)了一個疤。今后不要干活,更不能發(fā)脾氣,否則,傷口會破裂,流血而死。醫(yī)生給他開了降血壓的藥。他回家后,就對我說:“醫(yī)生叫我不要掃地,更不要生氣,你今后別惹我生氣!”我心里想,你不無緣無故地發(fā)脾氣,誰又會惹你生氣。他的意思是:他可以隨便發(fā)脾氣,別人不可以回擊。白皮聽說附近有個江湖醫(yī)生姓馬,會看病,就把這個醫(yī)生請回家來。說過病情,醫(yī)生就為他開了五劑中藥。過后,我聽人說,這人是專治腎結(jié)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