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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四十三章 勸僧還俗,逼良為僧。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017 2022-04-17 18:07:36

  開寶寺不僅是皇家寺廟,也是禮部省試考場,共有二十四院、二百八十區(qū),又以用來供奉阿育王佛舍利的勝禪院福勝木塔最負盛名。

  福勝木塔建成僅十四年,就已是當之無愧的京師第一景,雖然不如資圣閣雄偉,卻比資圣閣親民。因巴蜀民脂民膏之故,士大夫階層少有涉及,即便舉家出游至此,僅僅只作走馬觀花之賞,絕不以詩文唱和。

  福勝塔登臨也有限制,卻難不住石家這樣的累世勛貴。

  劉家舉家出游,石家則是胡氏領著石康孫三兄弟及庶出子女等家眷,坐實通家之好。

  石保興身體欠佳,不宜登塔,每日鐵打不動的帶上樂班登船暢游,一曲“滄海一聲笑”總能博的兩岸側(cè)目、喝彩,令鎮(zhèn)安坊石家在不知不覺中走近尋常百姓,兇名仍在,卻已親切不少。

  唯獨出家人是個例外,幾大官方色彩不是那么濃厚的寺廟已經(jīng)放出口風,受不起石家香油錢。

  如此種種,還拖累外城慈恩寺建設進度,石家不得不半求半搶的從洛陽拉來幾名高僧坐鎮(zhèn),指導浮屠規(guī)制。

  胡氏作為石家主母,自己都分不清是來拜佛、還是來示威,開寶寺大小住持、監(jiān)院紛紛避而不見,好在幾名知客僧熱情有加,導引周到,茶水、禮數(shù)不缺。

  胡氏的患得患失很快就因賞玩之累不翼而飛,胡家秩序井然,卻架不住劉家那邊喧囂,石康孫三兄弟帶頭融入,禮佛之行變成游玩之旅。

  這時,另一院落的惟凈腳下已多出兩個淺坑,面對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毫無招架之力,三十許的中年男人硬是被逼成羞答答的小姑娘,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施護所謂早課持續(xù)半個時辰,直到劉緯開始勸惟凈還俗,小沙彌才來中庭導引。

  惟凈如逢大赦,像是剛從河里撈出來,直奔僧寮更衣。

  劉緯自正衣冠,試著用平常心去看待華夏釋門第一人。

  終宋一朝,對僧官的授予十分謹慎,“朝請大夫試鴻臚卿”或“朝請大夫試鴻臚少卿”這樣的五六品官階,專為譯經(jīng)僧而設,地位崇高卻無職事、差遣。

  譯經(jīng)蕃僧起初是三人組,法賢、法天分別于咸平三年、咸平四年逝世,施護是現(xiàn)如今唯一兼通漢語的譯經(jīng)蕃僧。

  譯經(jīng)是個漫長繁復的過程,自唐以來,已有定制,官釋通合,各司其責。

  譯主僧傳宣,證義僧評量,證文官僧檢誤,書字僧譯字,筆受僧譯音,綴文僧成句,參譯僧比對,刊定僧斷章,潤文官粉飾。

  前八項由蕃漢僧人共同主持,唯獨潤文一職由九卿以上文官擔綱。

  事實上,隨著法賢、法天逝世,譯經(jīng)已陷入停頓。

  盡管趙光義早在太平興國七年(982年)就料到會有這種變故發(fā)生,命左右僧錄街擇五十慧童研習梵學,惟凈即是其中之一。

  但施護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魄力,繼續(xù)下去。此時,傳法中原的蕃僧多奉密教,殺戮、酒肉、貪嗔癡等等……皆不禁,甚至鼓勵信眾借用童女雙修,為主流士大夫所不容。

  施護有心模糊概念、偷換經(jīng)義,又怕形單影只,遭秋后算賬,只能寄希望再有蕃僧入中土傳法。

  法不責眾,古今中外均適用。

  “夷陵童子劉緯,見過顯教大師?!眲⒕暪笆肿饕?,持儒家禮節(jié)。

  “奉禮郎一鳴驚人,貧僧向往已久?!笔┳o高鼻深目、皮膚黝黑,一身漢僧裝束,雖未出門相迎,卻也立于門后,合十微笑,機鋒暗藏,“天生慧根,與佛有緣,今日一見,名不虛傳?!?p>  “陛下與童子更有緣?!眲⒕暃_另外幾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毫不見外的虛扶施護落坐,執(zhí)意侍立在側(cè),“童子幼失雙親,承蒙地方照料,立足于世,又蒙陛下恩詔,展露頭角。種種恩惠均來自我大宋君臣,實在是與佛無緣?!?p>  施護明顯一錯愕,借介紹左右消化所得:“這位是本院監(jiān)護陳殿直,這是貧僧弟子持正、謹嚴。”

  劉緯輕揖數(shù)下:“童子見過陳監(jiān)護,見過兩位法師。”

  陳姓殿直橫踏一步避開,拱手笑道:“奉禮郎禮重,某不敢受?!?p>  同為正九品,但文尊武卑,再加上一身五品緋袍,劉緯高過陳興一大截,所以選擇以童子自稱,以長幼避品位,免得雙方尷尬。

  持正、謹嚴反應稍慢,只得躬身合十還禮:“貧僧見過奉禮郎。”

  陳興上前一步,“請奉禮郎落座?!?p>  “這是我家林先生。”劉緯笑著搖頭,“顯教大師既是長輩,也是上官,童子登門求教,哪有落座的道理?”

  “聽聞奉禮郎直面幾位相公與翰林不落下風時,某還以為是坊間戲言?!标惻d饒有興致道,“今日有幸得見,有過之無不及,奉禮郎此行,是來辯經(jīng)的?”

  “童子為求知而來,見過惟凈法師之后卻又生出他意,見過顯教大師、陳監(jiān)護、持正、謹嚴兩位法師,此意越加堅定?!眲⒕暭{悶不已,陳興更像知客僧而非殿直,似乎一直在有意挑起話題,又不像是找茬。

  “我就說吧,奉禮郎是來辯經(jīng)的!”陳興急不可耐,“請賜教!”

  劉緯有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邊琢磨邊反唇相譏:“我大宋君臣賢明,但石晉遺毒頗深,西北、東北至今不靖,正是國家用人之時,諸位皆為人中翹楚,何必在空門虛耗?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也是普渡眾生?”

  “陳興乃粗鄙之人,識得幾個大字便去了半條命,辯經(jīng)還是找顯教大師吧?!标惻d見風轉(zhuǎn)舵,強拉林憲杰把臂言歡,“林先生是吧……去嘗嘗譯經(jīng)院的茶湯,那可是御賜之物……”

  劉緯微不可覺的一點頭,林憲杰半推半就出客堂。

  施護緩緩開口:“貧僧既是上官,也是長者,亦可為人師,請奉禮郎落座?!?p>  劉緯輕輕一揖方入座,上半身微微前傾,作洗耳恭聽狀,“童子受教。”

  “上茶?!笔┳o臉色漸緩,斟字酌句道,“官話博大精深,達意難過言語,奉禮郎所言,貧僧再三衡量方能無誤,還請見諒?!?p>  劉緯垂首致歉:“是童子考慮欠周,顯教大師苦修十余年,集漢學、梵學于一身,能人之所不能,中土釋門受益匪淺?!?p>  施護仿佛沒聽懂追捧之詞,反而回答起劉緯先前所問,“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是一隅之地、一時之選,并非普渡,且易因人廢事,惟有佛光普照,眾生方能超脫?!?p>  劉緯再度拱手發(fā)問:“漢明帝引佛西來,并建白馬寺傳法,迄今已近千年。其間,中土幾經(jīng)沉淪,佛祖何在?”

  “佛法不昌,致興廢頻起、眾生沉淪,中土傳承至今仍在,未嘗不是我佛慈悲。”施護合十輕吟,“世宗滅佛,太祖撥亂反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法自西來,想必西方世界早已榮登極樂,顯教大師可否描繪一二?”劉緯不給施護揣摩時間,從袖內(nèi)取出一張折紙雙手奉上,“童子從胡商處得一字符,感覺妙用無窮,請顯教大師指點?!?p>  是一“4”字。

  施護細細一瞥折紙,眉頭就是一皺,輕輕一揮僧袖,持正、謹嚴等僧隨即告退,把匆匆趕來的惟凈也關在了門外。

  施護不聲不響的把食指伸進茶湯,在條案上依次寫下“1-9”,有些工工整整,有些似是而非。

  劉緯心中那點芥蒂不翼而飛,脫口盛贊:“顯教大師法力無邊?!?p>  施護輕聲道:“貧僧未履中土時,曾在外教典籍中見過此符,據(jù)聞與數(shù)術有關,不曾想能在萬里之遙再見?!?p>  劉緯感同身受:“山水萬里,共一輪明月,顯教大師勞苦功高,定能圓歸鄉(xiāng)之夢?!?p>  “奉禮郎只知共一輪明月,不知山艱水險、旅途難料?!笔┳o毫不領情,“天無鳥,地無獸,夏雨雹,冬雪暴。一日經(jīng)四季,千里無人煙,處處有遺骨,勸君莫回頭?!?p>  劉緯連忙安慰:“顯教大師太過悲觀,東晉法顯大師、前唐玄奘大師一來一回五萬里,開宗立派,名垂千古。”

  “滄海一粟,故事難循?!笔┳o思鄉(xiāng)情起,眼角泛起點點晶瑩,佝僂著身軀道,“法顯大師一來一回歷時十四年,玄奘大師一來一回歷時十七年,奉禮郎覺得貧僧還有多少時日?”

  劉緯言之鑿鑿:“顯教大師乃長命百歲之相。”

  施護突然起身合十,“謝師弟吉言?!?p>  劉緯驚起,想要奪門而出。

  “師弟且聽……”施護連忙伸手去拉。

  劉緯高舉雙臂,撞出門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再不能像遇見王世隆那樣,稀里糊涂的撞上去,誰知道背后會不會有一個比肩向敏中的存在?

  堂外眾僧個個呆若木雞,又屬惟凈感慨最多:小的勸僧還俗,老的逼良為僧,冤冤相報何時了……

  “奉禮郎留步,方才九符,尚缺一符,妙用均系于此?!笔┳o終于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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