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錯誤

　　林坷的微信不停飛過來，一條接一條，讓人誤以為是電話call進來。他端坐起身看微信又快速的回復，眉頭緊鎖已經(jīng)皺成一團。

　　徐蕓軟綿綿的躺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忘了自己今天惡狠狠發(fā)的毒誓，“今天我一定要他給我一個說法！”

　　她拉攏了已經(jīng)垮下肩膀的睡衣，有些尷尬的坐在林坷身邊，不知道自己是要等他還是傲嬌起身。她勸慰自己，“有欲望有什么可恥的？我只是想睡我的老公?！?p>　　可惜她的老公此時卻跟她說，“你早點睡吧，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等領(lǐng)導的安排，說不定等會又要趕出門?！?p>　　“哈？！還要出門？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毙焓|瞪大眼睛，對他的答復又陷于懷疑，她不信公司難道就只有他一個建筑工程師，“你把手機給我看看?！?p>　　“你要干嘛？”林坷更握緊了手機，“我真有事。”

　　“你既然問心無愧，干嘛不給我看一眼？還是你心虛？”徐蕓豁出去了，又重新收拾起戰(zhàn)斗的雄心。

　　“徐蕓，我跟你說，本來我這兩天為工地上的事焦頭爛額，不想跟你吵才避開你，你反而更加沒完沒了。你差不多就得了，我工作沒了，你養(yǎng)得活自己和孩子嗎？”林坷板著臉，原本就郁結(jié)、抗拒的心情已經(jīng)到了極點。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就不能跟我說說嗎？”徐蕓看他樣子不是裝出來的，也開始為他擔憂。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就讓你別問。偏偏你就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里天天想的什么，不就那點破事！”林坷一頓搶白，把徐蕓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我就欲求不滿怎么了？你一個多月回來一次，一回來就回公司報道、同事聚餐，經(jīng)常忙到深更半夜，我想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怎么了？我一個正常女人的需求，有什么好被你這樣說的?！毙焓|叉著腰站在他面前，一聲高過一聲。

　　“你看你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了？簡直就是一個潑婦。要看給你看吧！”林坷看過最新一條微信后，把手機遞到徐蕓面前。

　　她被潑婦兩個字惹惱，但好不容易林坷主動遞上手機，她猶豫了片刻仍然接過來。

　　林坷標注漢城城南明遠項目工作群里，只見他這兩天在群里被一個標注叫魏總的人@他大量消息，大意數(shù)落他前期有個工程細節(jié)沒核對仔細，造成施工問題產(chǎn)生了幾千萬的費用，現(xiàn)在被集團公司管理層追查責任，要嚴懲犯錯者。

　　林坷是已經(jīng)入行快十年的老工程師，犯了這么低級的錯誤，可見多么致命。職位越高，負責越是重大的工作，越不能犯低級錯誤，教訓是你一輩子都交不完的智商稅。

　　徐蕓看完，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也開始緊張起來，“這個項目我聽你說，你只是副手在做，不是還有上司嗎？那個總工程師是干嘛的？出了事難道讓你一個人來背鍋？”

　　“這里面關(guān)系很復雜，現(xiàn)在魏總是不會承擔責任的，昨天他找我就是讓我自己扛下來。”林坷說出來后，更覺得沉重和灰心，這可是他跟了五六年的領(lǐng)導，關(guān)鍵時刻不會保他，讓他自生自滅。

　　“不是這個理啊，他是總負責人，工地上出了什么事都是他要負責的，怎么讓你一個人扛？”徐蕓仍然不依不饒，她預感林坷處境非常不妙，鼓勵林坷據(jù)理力爭。

　　“跟你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可能是我平時說話太耿直得罪人了，我也不知道。我雖然不是主要負責人，但之前負責的工程師正好前段時間離職了。職場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些事情你也不太明白?！绷挚勒f話確實耿直，明明徐蕓一片好心，反而被他接二連三的懟。徐蕓也不計較了，知道他心里有火。

　　職場上這些彎彎繞繞，她怎么不知道呢？畢竟她也在職場呆過幾年的人。

　　有功勞是領(lǐng)導管理有方，出事了就讓下屬背鍋，這樣的風格怎么能管理好一個項目？難怪林坷公司這幾年人員流失頻繁。

　　林坷解釋道，事情超出魏總的可控范圍，他只會承擔一小部分責任，他已經(jīng)給自己找了很好的理由和借口，讓林坷做好離開的準備。

　　林坷出生在東北農(nóng)村，是家中排行第二的孩子，性格倔強不善言辭，遇到什么事礙于大男子主義死要面子，不會輕易跟人透露半句。

　　徐蕓知道真相后又心疼又懊悔，拉著林坷的手說道，“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擔心著急沒用，你放心，我能養(yǎng)得活自己和蟲蟲。等我蛋糕店生意再好一點，養(yǎng)活你更沒問題。”

　　林坷把手從徐蕓手中掙脫出來，說道，“這邊工程出了問題，外地那個項目我還在跟進，就算我辭職交接工作也要一兩個月時間，最近我再看機會吧。就怕圈子只有這么大，口碑壞了難找到更好的工作機會了。”

　　徐蕓也找不到話來安慰他，在林坷看來，她一個家庭主婦也給不了什么建設(shè)性的意見，還是要自己苦撐熬過這段時間。徐蕓見他半天不再說話，也安靜的陪著。

　　天亮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沙發(fā)上睡著，林坷又早早出了門。

　　徐蕓盤算，睜開眼就要花錢，房貸、孩子幼兒園的學費、日常生活開支，每個月的固定開支就過萬了，要是林坷真丟掉了工作，家里的儲蓄能支撐多久？

　　想想這些問題真是一頭包，她決心要把蛋糕店的生意擴大，說不定以后真得靠這個技能養(yǎng)活自己和孩子。

　　那薇在V+金融公司漢城分公司同樣水生火熱，原本帶她的任聰突然決定跳槽去競爭對手公司，手上跟進的幾個項目轉(zhuǎn)給了V+的老員工林娜。

　　任聰臨走前問她要不要跟著他過去，眼神曖昧的看著她，那薇心里閃過程堇之前開過的玩笑。她笑瞇瞇裝做什么也不知道拒絕了，于公于私她都知道接受這樣的邀請并不明智，在她看來那家公司沒有V+前景好。

　　任聰臨走前拍了拍她肩膀，親昵的表示，如果哪天需要他幫忙隨時找他。稱贊那薇是他在V+見過的實習生中最有前途的，好心提醒她要多適應(yīng)林娜的工作方式。

　　那薇剛進公司就感覺林娜不好伺候，每天都是精致的服飾和妝容，走路帶風很酷感，經(jīng)常在辦公室里可以聽見她訓斥人的聲音，有時甚至會跟客戶吵。

　　劉雯是林娜帶的實習生，平時和那薇經(jīng)常會湊個飯搭子。她倆同時進公司，劉雯經(jīng)常會跟那薇吐槽林娜各種奇葩行徑。

　　林娜心情欠佳的時候，最喜歡找下屬發(fā)泄情緒，理由是各種奇葩，買咖啡太燙了被罵，文件裝訂時略微沒對準被罵，更奇葩的是當著她面打嗝也會被罵……林娜是V+出了名的母老虎。

　　公司很多人對林娜不滿，但又不敢當面得罪她。有傳言說，要不是她是分公司總經(jīng)理的師妹，在公司剛成立時就加入了，她早就被勸退了。

　　那薇比在任聰手下時多了十二分小心，饒是如此，還是被林娜抓到了辦公室訓話。

　　“這份報告交上來時，你有仔細核對嗎？”林娜這天穿著一套湖藍色套裝，畫著標志性的妝容坐在白色辦公桌后，光看畫面是金融高管辦公的精致畫風，但她過于上挑的眉型加上凌厲神色，讓人看著心生畏懼。

　　那薇小心回答，“已經(jīng)核對過了，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p>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喊你來嗎？”

　　“是哪里出錯了？林老師?！蹦寝痹囂街鴨枴?p>　　“不要喊我老師，你當這里是學校呢？喊我Elaine?！泵济咸舻母黠@了。

　　“哦，Elaine，那我哪里做錯了，我現(xiàn)在就去改?！蹦寝蓖χ北?，錯了就改爭取做到最好，沒有好懼怕的。

　　“你看看這個表格里的數(shù)據(jù)，為什么還要用上周的？最新的數(shù)據(jù)呢？”林娜把報告丟到那薇面前，表格上被紅色水筆畫了一個大大的×。

　　“我昨天給您報告時，已經(jīng)問過數(shù)據(jù)部，這周數(shù)據(jù)還沒出來，不過數(shù)據(jù)分析師告訴我，這周的波動軌跡和上周的一致，有很多點位重合，差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薇回答。

　　“虧你還是學金融專業(yè)的！怎么可能數(shù)據(jù)差異小就忽略不計，蝴蝶效應(yīng)知道是怎么來的嗎？”林娜敲了敲桌子，又說道，“我們做金融分析和投資的，一哩的錢都可以造成數(shù)以億計的差異?！?p>　　“這點覺悟都沒有，你不要進這行了，想辦法找數(shù)據(jù)重新寫了再給我?！绷帜绒D(zhuǎn)身看電腦，再也不看那薇一眼。

　　那薇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從邏輯上又無法辯駁。以前任聰帶她的時候，就算出現(xiàn)了這樣的錯誤，他會提醒并告訴她如何糾正和查找最新數(shù)據(jù)，林娜這樣的陣仗一時真吃不消。

　　她并不是不知道數(shù)據(jù)不能用上周的，催了數(shù)據(jù)分析師好幾次實在拿不到。她以為這份報告讓林娜從數(shù)據(jù)中看看趨勢即可，又不敢延誤交報告的時間，

　　到了林娜手下，她才知道自己以往的那些成績，至少有一半是任聰過分褒獎。

　　走出林娜辦公室，她花了五分鐘時間平復心情，快速找到了如何解決問題的方案。她不覺得委屈和氣餒，承認是自己大意了。不值得花費時間抱怨林娜的苛刻，她喜歡挑戰(zhàn)有難度的局面。

　　當天買了咖啡軟磨硬泡拖著數(shù)據(jù)分析師，把最新的數(shù)據(jù)調(diào)出來，她連夜趕出了新報告。結(jié)論并沒有大的差異，但論證過程的數(shù)據(jù)更有說服力，那薇拿著這份報告底氣也更足，她相信林娜看后不會再挑毛病，做完打印出來便放在了林娜辦公桌上。

　　等她走出辦公樓，已經(jīng)近凌晨一點。地鐵早已停運，只能徒步走到公交站等末班車，為了節(jié)省住宿費，她申請了暑期留校住校舍。此時也不能趕回學校了，她轉(zhuǎn)車兩趟去了程堇家。

　　第二天那薇早早來到公司，抬頭卻見林娜比她更早，依舊是精致套裝和她標志性的挑眉、紅唇妝容，像是隨時都要奔赴戰(zhàn)場的女戰(zhàn)士，那薇心里給她取了個外號叫“林戰(zhàn)王”。

　　見林娜拿起了那份報告，那薇便坐在工位上觀察林娜看報告的神情，等了幾分鐘，依舊不見林娜叫她，這才放松的啃起一塊三明治。

　　那薇邊吃邊查看郵件，一雙涂滿紅色指甲油的手倒扣著敲響了她的辦公桌面，在那薇抬頭看向?qū)Ψ綍r，差點沒被自己噎死。

　　“林老……Elaine，你找我？”那薇連忙擦了擦嘴巴，起身面對林娜。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林娜留給她一個同樣讓人感覺凌厲的背影。

　　坐在那薇旁邊工位的劉雯遞過來同情的眼神，這一大早又是什么事？那薇擠出一個無辜的笑臉。

　　“報告我看了，數(shù)據(jù)是怎么找出來的？”林娜審視著她，是否是胡編亂湊了一個數(shù)據(jù)交差？

　　“我跟數(shù)據(jù)部的王工一起做的，有什么問題嗎？”那薇坦白回答，她腦袋里反復復盤昨天和王工一起做數(shù)據(jù)分析的過程，應(yīng)該不會出錯。

　　“昨晚上連夜趕出來的？”林娜當場掛了一個電話給王工，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神情稍有放松。

　　“早知道能要到最新數(shù)據(jù)，為什么昨天不動動腦子？做事情不要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和借口，結(jié)果說明一切?！?p>　　“嗯嗯，您說的是。那報告是沒問題了？”那薇小心翼翼的求證。

　　“報告沒問題了，你先出去吧。”林娜準備打發(fā)她走。剛轉(zhuǎn)身沒幾步，又被林娜叫回來?！澳寝?，我們這里可是國際性的金融公司，你看看你這樣的穿著，像是來上班的嗎？”林娜指了指那薇那件短裙。

　　那薇難得為著裝被人嗆的臉紅，伸手想要捋順那件深藍色百褶裙。這么大以來她可是行走的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今天穿著白襯衫和百褶裙出門，路上不少小年輕都回頭看她那雙又細又長的美腿。

　　她知道今天著裝有一點點不合適，她只承認有一點點，因為這也是無奈之舉。

　　昨晚趕到程堇家中時，已經(jīng)快凌晨兩點，等她洗漱、洗完衣服快三點了。白襯衫早上用吹風機急急忙忙吹干了，但那條黑色長褲濕噠噠的讓人太難受。

　　那薇比程堇高出幾公分，程堇的褲子一條都沒有適合她穿的，只能從衣柜里翻出這條百褶短裙。

　　此時被林娜這樣訓斥，她不想辯解，林娜說的沒錯。

　　早知道，寧愿穿濕衣服也不會穿這條短裙了。

　　“襯衫是昨天穿過的那件吧？裙子也是十分孩子氣。那薇啊，我之前看你也打扮的中規(guī)中矩，算是看的過去。”林娜聲音平時就是尖細型，聲音大點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在跟人吵架，“以后你要記住，正式著裝是對工作最基本的尊重，萬一客戶到我們公司拜訪，見到你這樣，你覺得如何？”

　　“好的好的，我以后一定注意。”那薇點頭如搗蒜。

　　那薇回到座位上，仍然驚魂未定，“V+母老虎”當真名不虛傳。她趕緊扒拉著吃完剩下的三明治，下學期就要開始找工作了，她還能接到V+的橄欖枝嗎？她發(fā)現(xiàn)從前自己的傲嬌，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