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夢(五)
云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比她所歷的那些輪回還要長,醒來之后夢里的事卻都忘了,只覺得渾身酸痛。
重寰自然一直守在她身邊,見她雖已醒來,眼神卻還有些渙散,便又喚了她兩聲,云兮這才回神,待看清眼前的是重寰,勉力撐起身體,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若華就在那個封印下面,是他在叫我?!?p> 重寰一愣,繼而扶著她坐起來,嘆道:“我知道了,先不管這個,你先把身體養(yǎng)好?!?p> 云兮見他眼中盡是細(xì)碎的疼痛,立刻意識到是發(fā)生了一些十分不好的事情,是什么事讓他這樣難過呢?自己身上如此酸痛,難道…是孩子…
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開口問,心中反反復(fù)復(fù)都是程青云那句:夫妻易離散,子女緣也薄。然而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開口問。
重寰見她神情恍惚,便又仔細(xì)探了探她的脈息,確認(rèn)沒有大礙才又問:“你哪里不舒服?”
云兮搖搖頭:“就是身上酸痛?!?p> 重寰便又嘆了口氣:“這個只能忍一忍,要不,再睡會兒吧?!?p> 云兮仍是搖頭,沉默許久,才道:“重寰,有些事情,不能強(qiáng)求?!?p> 重寰以為她說的是若華之事,垂下頭道:“我知道。”
云兮觀他神色,更覺得自己猜對了,雖然心如刀絞,但一想到重寰心里未必比自己好過,還是咬著牙,故作輕松地道:“就是嘛,緣份未到罷了,早晚還會再有的?!笨稍捨凑f完,眼淚已經(jīng)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重寰皺著眉,拿了素絹給她抹著淚問:“這是什么沒頭沒腦的話。”
云兮一想到孩子,心中實(shí)在難過,不禁以袖掩面,傷傷心心哭了起來,邊哭邊道:“是我太沒用了,這才高興了幾天,孩子就沒了…”
重寰終于明白她所指,將她摟在懷中,嘆息著道:“你胡說什么,誰告訴你孩子沒了?孩子好好在你肚子里呢,可你要再哭得兇一點(diǎn)兒,它或許就真沒了?!?p> 云兮聽了趕緊收聲,一邊抹著淚,一邊埋怨他:“那你哭喪著臉做什么。”
重寰又嘆了口氣,拿手指輕輕扣著她的腦門兒道:“你這里面裝的都是些什么呀…”
云兮氣鼓鼓答:“裝的都是你!”
重寰一愣,繼而失笑,云兮撐不住,也跟著笑了。
重寰見她臉上淚痕猶在,念及她自己尚且那樣難過,卻還強(qiáng)撐著來安慰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禁又將她緊緊擁在懷里,在她耳邊呢喃道:“云兮,別擔(dān)心,只要我還在,定護(hù)你們母子周全?!?p> 云兮發(fā)現(xiàn)自己鬧了個大烏龍,已經(jīng)很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聽到重寰說出這樣的話,自然大為感動,便干脆縮在他懷里,聽著他的心跳,任憑自己沉淪在他的溫柔撫慰之中。
這種情況下,通常就會有人來破壞氣氛,果然,先前那個丑人上神不知嘀咕著什么進(jìn)來了,面對此情此景竟視而不見,彎都不拐地跑到他們面前道:“重寰,你那把劍還是暫且留在這兒吧,也能震懾震懾他們,說不定還能換個萬兒八千年的清凈。你就…先用這個吧?!彼f著,似乎是塞了個什么東西在重寰手里。
云兮本來有些羞臊,想閉著眼睛繼續(xù)裝暈,聽到此處不禁睜眼看去,只見重寰打量著手里的一把折扇,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云兮便也細(xì)細(xì)打量起那把扇子來,最后忍不住道:“小仙有幸見過大名鼎鼎的芭蕉扇、五明降魔扇、陰陽扇,也見過其它一些諸如白羽、輕羅、鶴唳之類不那么出名的扇子,您這個…嗯…恕小仙眼拙,實(shí)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來?!?p> 那丑人道:“因?yàn)樗褪且话哑胀ǖ纳茸印!币娫瀑鉄o言以對,他又道:“但這個這個,拿在你夫君手里,它就不一樣了嘛,就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了嘛,對吧?!?p> 云兮憋著笑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即便是一根茅草,在我夫君手里,也就不是普通的茅草了。”
見那丑人眼巴巴望著自己等著下文,她便故作深沉地停了一下才道:“就是一根上神拿過的茅草了。”
那丑人一愣,繼而大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云兮接過重寰手里的扇子道:“這下好了,神君本就風(fēng)度翩翩,再拿把扇子裝斯文,又要迷倒更多男男女女了?!?p> 重寰伸手捋了捋她鬢邊的碎發(fā),笑而不語。她將那扇子擺弄夠了,忽然問:“對了,這位上神到底什么來頭,看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p> 重寰道:“他就是寧易。”
云兮一愣:“哪個寧易?”
重寰笑道:“還有幾個寧易?自然是白虎星?!?p> 云兮有些詫異:“白虎星?白虎星不是在靈墟嗎?”
重寰道:“你在靈墟見過白虎星嗎?說他在靈墟,不過是為掩人耳目罷了?!?p> 云兮有些不解:“掩誰的耳目?”
重寰嘆了口氣道:“自然是打著伽藍(lán)神印主意的彤蛾之類?!币娫瀑膺€是一臉茫然,他又解釋道,“讓他們以為由白虎星守著的伽藍(lán)神印在靈墟,慢慢找去唄。”
云兮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他是必須在這兒守著神???”
重寰嘆了口氣道:“不盡然,其實(shí)不必親自守在這兒的,他只是…不愿意回去罷了。”
“為什么?”云兮不解。
重寰又嘆道:“扶搖不在了,他就不愿意回去了。”
云兮恍然大悟:“哦,這樣啊。”
重寰道:“不僅如此,他現(xiàn)在這個丑樣子,其實(shí)也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不再沾惹情緣之事了?!?p> 云兮聽得唏噓不已,最后竟然道:“若日后我先去了,你也會如此嗎?”
重寰笑道:“要去也是我先去。”
云兮卻不依:“不行,你若先去了,留下我一個怎么辦,所以只能我先去?!?p> 此時令玥和玉衡恰巧進(jìn)來,聽到云兮的最后半句話,不禁問:“你們要去哪兒?”
重寰淡淡道:“歸墟。”
玉衡無語:“你們沒有別的可聊了嗎?”
令玥笑過之后,便將他們兩個礙事的男神趕走,自己跟云兮說了會兒私房話,提到之前發(fā)生的事,云兮不禁有些后怕,撫著小腹道:“幸而這孩子皮實(shí),否則那么一通折騰,早給晃得散了黃了?!?p> 令玥亦嘆道:“可不是嗎。不過你那時到底是怎么了,非得往那封印里鉆?”
云兮想了許久才道:“我只記得,那時候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還有個聲音一直在喊我,我不自覺的就循著那聲音去了?!?p> 令玥低頭想了半晌又問:“那你怎么就如此肯定若華在那里面?”
云兮道:“我看見他了?!币娏瞰h驚得目瞪口呆,云兮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釋,但我最后就是很清楚地看到,若華就在那個封印下面?!?p> 令玥依舊不解:“可那下面封印著的,應(yīng)該是安歌啊?!?p> 云兮搖搖頭:“我反正只看到若華?!闭f完不禁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什么。
令玥見云兮又變得悶悶的,便止住話頭,想了想問:“要不然,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p> 云兮還是搖頭:“身上酸痛得很,不想動?!?p> 令玥道:“你那么大一痛折騰,完了就在榻上昏睡,這都躺兩天了,不酸痛才怪,走吧,出去走走就好了?!?p> 云兮聽她說的也有道理,便起身換了衣服隨她出來。
那兩個男神正和寧易負(fù)手立在一處,不知先前在聊些什么,此時都齊刷刷轉(zhuǎn)過頭來看她們,等她們走到面前,重寰已將云兮小心攙住。寧易問:“你們干什去?”。
令玥道:“就在這附近走走,哦,對了,云兮剛才說她想吃先前那個芝麻丸,不知上神是怎么得來的?”
寧易想了想道:“算了,說了你們也未必能找到,等著,我去弄?!闭f完轉(zhuǎn)頭走了,還不忘對重寰道:“我沒錢,還是記在你們賬上啊。”
重寰微微一笑:“知道了?!闭f完又對云兮道,“怎么不多躺會兒?!?p> 云兮還未答話,令玥已道:“上神就不認(rèn)真看看先前那本冊子?她現(xiàn)在不多動動,等日后生產(chǎn)時,有得苦頭吃?!?p> 重寰仍舊笑道:“仙官看書跟內(nèi)子真是一個德行,都喜歡囫圇吞棗斷章取義,那上面明明寫的是妊娠初期應(yīng)以靜為主,等到胎象穩(wěn)固了,再適量多動一些,到了快臨盆時,又要靜下來才行。”
令玥翻著白眼,心道,好吧,上神果然是上神,對那樣啰嗦而無趣的冊子也能抱著鉆研態(tài)度,過目不忘,理解透徹,佩服佩服。
云兮覺得無奈又好笑,“你說她就說她,干嘛還要扯上我?!?p> 重寰笑而不答,只對她道:“不過你睡了兩天了,去走走也好,我陪你吧?!闭f完?duì)科鹚氖郑跋肴ツ膬???p> 云兮環(huán)顧四周,除了草還是草,苦笑道:“沒差別吧。”
重寰卻笑道:“要不,去附近村子里的的街市逛逛,御劍去,很快的?!?p> 云兮聽了笑道:“也行吧?!?p> 逛街這種事,大家自然都喜歡,于是除了肋骨被云兮踢斷的沖和因傷留守,其余幾個都跟著他們?nèi)チ?,云兮原本想著,重寰的劍不在身邊,就由她用隨風(fēng)帶著也行,誰知重寰直接將那把折扇扔給玉衡道:“你用這個帶著我們吧。”
玉衡接過扇子,苦笑著道:“敢情我的角色就是個馬夫?”
重寰淡淡笑道:“依依不會御劍,陸漓和程青云也還不太熟練,云兮宜靜不宜動,我要養(yǎng)傷,也最好不動術(shù)法,令玥一個帶不了我們這許多,目前就只有玉衡神君您能勝任。”
“得,您都這么說了,我還好意思拒絕嗎…”玉衡說著,打開那把扇子瞄了瞄,萬分嫌棄地嘆道,“我說上神,您要裝斯文,好歹也拿把像樣點(diǎn)的扇子吧,這都什么呀,丟人現(xiàn)眼。”
云兮實(shí)在撐不住了,笑道:“怕什么丟人,你又不是人?!?p> 玉衡挑挑眉:“重寰,我發(fā)現(xiàn)這丫頭自從嫁給你之后,嘴就越來越瓢,一天到晚有恃無恐沒大沒小,你也不教訓(xùn)教訓(xùn)?!?p> 重寰笑道:“你不知道我懼內(nèi)?”
云兮聽得抿嘴直笑,玉衡臉上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正想再調(diào)侃他幾句,令玥有些不耐煩地推著他道:“行了別廢話了,快走吧,再說下去人家就都收攤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