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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10章借錢

不嫁教書匠 姝娟 2437 2021-04-07 12:13:39

  大姐回去好幾天了,家里像少了很多人,沒有主心骨,沒有快樂的笑聲。

  家里家外安靜得令人心慌。

  夕陽紅彤彤地懸著,那么溫柔,那么鮮艷。

  紅梅在梨園里放了一天豬,也看了一天小說,此刻趕著它往家走。

  大白豬的尾巴卷成個圓圈,扭動著肥碩的屁股慢吞吞走在前面。

  與其說她趕著它,不如說是跟著它。

  它自己知道回家的路。

  進了院門,妹妹正在豬圈前攪拌豬食。

  她彎著腰把木板在食槽幫子上磕了磕,叫著:“l(fā)elele”。

  大白豬扇乎著大耳朵顛了過去。

  食槽里是滿滿的稀食。

  它把嘴巴一下子扎進去,接下來它的慣常做法是悶著頭吸食一陣,然后抬起頭張著嘴巴吃。

  “滋滋”的汲取聲聽著特別過癮。

  但今天它的嘴巴剛扎進去突然甩出來,把食渣濺得哪兒都是。

  妹妹的褲腿上,衣襟上斑斑點點。

  她沒理會,把木板伸進食槽仔細地攪拌一圈,把食料攪得更均勻。

  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耳根,

  大白豬哼哼著把嘴巴又扎了進去。

  突然又甩出來。

  然后它就站著不吃了,也不動彈。

  妹妹放下木板,抓撓著它的肚皮,另一只手去掰它的嘴。

  大白豬溫順地張開了嘴。

  她搬著它的嘴巴往里瞅。

  突然她叫了聲:“嘴又扎了”。

  紅梅跑過來。

  妹妹抬頭看著她:“豬嘴里扎了根鋼針,在上顎里面”。

  她又端詳了一下針的位置,犯愁地說:“上次在嘴邊,伸手就拔出來了。這次靠里。

  得把手伸它嘴里去,可它突然閉嘴我的手就廢了”。

  紅梅也束手無策。

  這時她想到了父親。

  問:“爸呢”?

  妹妹:“爸去老姨和二舅家了,吃完午飯就走了”。

  紅梅:“干啥去”?

  妹妹:“借錢唄”!

  這是拆東墻補西墻!

  一陣驚慌之后,妹妹鎮(zhèn)定地說:“三姐,你這樣撐著豬嘴,我試試”。

  紅梅學(xué)著妹妹的手法撐著豬嘴,妹妹把大辮子在脖子上繞了一圈。

  踏著弓步把臉靠近豬臉。

  她要看清楚。

  此時,人與畜形成本能的信賴。

  妹妹試探著把手伸進豬嘴,突然她把手一抽,大白豬一聲尖叫,甩開了紅梅的手。

  妹妹站了起來,手指間夾著一根針。

  一針銹跡斑斑的,粘著血跡的鋼針。

  她欽佩地看著妹妹,說:“你真果敢”!

  妹妹也為自己嚇到了,臉通紅。

  但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了,走出去把針扎進墻頭縫里。

  回來時說:“不能亂扔,要不又亂扎了”。

  大白豬自己走到食槽邊,呼哧呼哧吃起來。吃的舔嘴吧舌的。

  妹妹心疼地看著它,說:“它不是不乖啊!它不吃食是嘴疼?。〉降资莿游?,嘴里有傷也不在乎”。

  大白豬吃飽喝足了,躺在圈里睡大覺。

  妹妹留出了父親那份飯熱在鍋里。

  姐妹倆吃完飯了,把那臺親戚家淘汰下來的黑白小電視一陣擺弄,隔著滿屏雪花聽聲看影;

  七點多停電了;

  八點多電來了;

  九點多新聞聯(lián)播結(jié)束了。

  電視下班了。

  父親還沒回來。

  姐倆的心緊張到極點。

  鄉(xiāng)村的夜萬籟俱寂,偶爾傳來幾聲狗吠,然后就是沉寂,黑暗要將小屋壓碎了。

  妹妹憂戚地分析:“老姨家和二舅家在一個村,他們留爸吃飯了?

  可是六七里路也該回來了!”

  突然她帶著哭腔說:“借到錢后遭遇了搶劫?

  被打傷了?”

  妹妹啜泣起來。

  紅梅極力控制著要決堤的恐懼。

  安慰妹妹:“別瞎說!不會的”。

  可是她心里也六神無主。

  妹妹抽噎著說:“咱倆迎接一下爸去吧,如果在路上他暈倒了好能發(fā)現(xiàn)他呀”。

  說到這里她好像真的是去扶父親回家。

  她的哭音更重了。

  她從墻角找出一把斧子,抱在懷里。

  紅梅看了看沒家什可拿,順手拎起爐鉤子,緊緊地攥著,總比空手強。

  她倆鎖好門,各自拿著武器,走上了村里大道。

  她們往村西走去。

  大道靜悄悄,貓狗都不見,每個窗戶幾乎都熄了燈。

  月亮倒是很大,照著前面的路影影綽綽。

  姐倆出了村,一下子陷進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境地。

  風也突然大了,在田野上肆意橫穿,她倆把手中家伙攥得緊緊地,攥住了它們就是攥住了安全。

  不敢邁大步,步伐大了怕驚動什么似的,前面未知的危險似乎只有慢慢去試探才有把握。

  大道空無一人,她們期待與父親相遇,又怕出現(xiàn)人影不是父親。

  她們不由自主地往兩旁溝里掃視,這樣看的時候又增添了恐懼。

  另一個村子在前面了。

  紅梅停下來,她低聲說:“咱們找老舅去老姨家看看吧,咱倆不行”。

  妹妹此時聽了姐姐的話。

  兩人快步返回村里,摸到老舅窗前,他家屋里一片漆黑。

  姐倆扒著窗戶輪換著叫:“老舅”。

  老舅母在屋里悶聲說:“不在家”。

  她倆不得不去大舅家。

  大舅和一個鄰居正在看彩電,新彩電臺多,屋里一團歡樂。

  紅梅向大舅扼要地說了一遍父親還沒回來。

  大舅眨巴著眼睛聽著,慢吞吞地下地穿鞋。

  說了聲:“回去等信吧”。

  他和那個鄰居騎車往二舅家去了。

  姐倆回到家,不再亂猜測,一心等待大舅帶回來結(jié)果。

  時間一秒秒在心頭流逝。

  突然院里傳來自家狗吠,姐妹倆跑到廚房打開門,大舅站在門口,他的身后不見父親,大舅簡單說了句:“你爸在等你二舅,你們睡吧”。

  大舅就走了。

  紅梅和妹妹栓嚴了門,在外間屋合衣躺下。

  窗外的月光投進屋里,父親平時睡覺的地方空蕩蕩的。

  紅梅安慰妹妹,妹妹也安慰她說:“大舅說的不會有假,咱們睡吧”。

  她們從來沒有那一夜睡得那么淺!

  一覺醒來,窗上已有曙色,光明給了她們力量。

  紅梅打開房門直奔豬圈,見大白豬還在酣睡,她心里踏實了。

  剛要回屋時,見一人正慢慢向院門來,他很疲憊,很平靜。

  正是父親,他為了出門而穿得很整齊。他的身后是清冷的黎明。

  他好好的沒受傷。

  父親進了屋,沙啞著嗓音說:“白跑一趟,你二舅和你老姨夫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一夜沒回家”。

  紅梅揉了點面,妹妹燒火,她們要給父親做點好吃的,她烙了此生第一張餅。

  外糊里硬。

  端到桌上時,那張餅像面鋼盔,在盤子上支棱著。

  父親很捧場地拿過來掰了一塊,塞進嘴里。

  他咀嚼時腮幫上的“掛鉤”咯吱響著,皮膚里的骨骼像機械動力臂一樣互相配合。

  妹妹抱歉地問:“太硬了吧?爸”?

  父親唇齒含糊不清,就用表情傳達他的滿意,津津有味的樣子,吞咽下一口餅后說:“挺好!”

  他一邊努力地咀嚼餅,一邊充滿希望地談外債的規(guī)劃,他沒說多少錢,可能怕嚇到紅梅。

  可是她已經(jīng)知道了!

  他說:“七月份工資還沒來,估計是放假的原因,開學(xué)就能和八月份一起來兩個月的。

  兩個月工資能把利息堵一堵”。

  紅梅一直聽到完,但父親沒有安排她的工資。

  她反倒覺得不能袖手旁觀,就主動說:“還有我的工資呢”。

  父親感激地看了眼她一眼,那目光含著卑微。

  他使勁地咬了一口餅,“掛鉤”更有力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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