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高星霖便說有事,跟我們道別。
我知道他是覺得自己的來訪太突然和失禮,自是不肯再逗留下去多加叨擾。
只是這大過年的他不回老家江西,跑來這個小縣城,能待在哪???
“去加班?!彼p描淡寫。
我一愣。
大年初一還跑回去加班,這借口找得太拙劣了吧……但我又很“貼心”地沒戳破他,言語間給他遞著臺階,這才沖破姥姥如老僧念經(jīng)般碎碎念的挽留,把人送出門去。
正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戶曬到床,我和小東依偎著躺著睡午覺。正常情況下小東得睡兩個小時左右,而我卻是用不著這么久,睡多了反而頭疼。
小憩了半小時,我便起身。年前黃浩把他推薦的幾個電商運營的人選以及資料都發(fā)了過來。據(jù)說都是些有一定經(jīng)驗的年輕人,來我這里權(quán)當歷練。
至于能不能干長久,就要看我店以后的情況了。盈利好的話自然可以漲工資來留人,這年頭沒人跟一份豐厚的工資過不去。
到那時候店真正做起來,就要跑一些程序來建立勞動關(guān)系,給雙方都提供保障。
現(xiàn)在的話店面還撐不起來,我的團隊成員都在為愛發(fā)電。這種情況顯然不適合持續(xù)太久,核心成員容易流失。
新品要抓緊節(jié)奏了……
我翻看著這幾個人的資料,發(fā)現(xiàn)履歷經(jīng)驗都差不多,心想到時要不干脆視頻面談看看。
一個人的綜合素質(zhì),在紙面上只能呈現(xiàn)一小部分。他的能力,素養(yǎng),知識儲備,抗壓能力,都是見過真人后才看得出來。
眼下正過年,這件事可以放在年后做。
冬日里白天短,小東睡起來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偏西了。不遠處零零散散傳來鞭炮聲,我忽地想起之前給小東買的一兜鞭炮還沒放。
趁著天色昏暗下來但又沒有完全不能視物,我領(lǐng)著小東在院子里放起鞭炮來。
興許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鞭炮引燃后刺啦刺啦冒火花,然后“砰”地炸開,小東在剛開始的時候很是抗拒膽怯了一會兒。
可愛玩畢竟是小孩子的天性,他很快就適應(yīng)了鞭炮的聲音,樂呵呵地圍著刺啦刺啦的火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他最喜歡的是轉(zhuǎn)花子,點燃后會刺溜刺溜地一邊燃燒一邊高速旋轉(zhuǎn),紅黃藍等各種色彩在地上畫出明亮的圈圈,引得小東不停地興奮大叫。
正玩得盡興,高星霖一個電話打進來:“在做什么呢?!?p> 我笑盈盈地回:“陪小東放鞭炮呢。你呢?”
高星霖在那頭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揚聲器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音,我疑惑道:“你在哪呢,怎么聽著這么吵?”
他聲音低沉:“以后告訴你?!?p> 不知為何,我聽著他的話,感覺他的情緒驟然低落不少。
“我好想你啊?!迸R掛電話時,他這樣說。
我聽著渾身便是一個激靈。
“這才分開多久……高星霖,我怎么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好肉麻啊……”我忍無可忍道。
“我這邊忙完就過去找你。”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叫他,他這才意猶未盡地掛了電話。
我把攥得微潮的手機塞進口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雙頰微熱,手心也出了好多汗。
不禁自嘲,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談個戀愛還跟小姑娘似的這么緊張啊……
年初二的時候,伊歡拎著一堆東西敲響了我家大門。
她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坎肩,領(lǐng)口和袖口鑲著奶杏色毛邊,一進門放下東西又是一個熊抱。
我被她的力道沖得后退幾步,脫口而出:“大頭你又胖了!”
她便大笑著上來掐我臉。
姥姥端上一盆洗干凈的糖心脆蘋果:“行啦你們姐妹倆,這么大人了還跟孩子似的?!毖凵窭飬s是藏不住的歡喜。
大學期間伊歡就經(jīng)常來家住,姥姥心里早就把她當做干女兒看待。
伊歡坐在沙發(fā)上咔嚓咔嚓啃著蘋果,眉飛色舞地宣布:
“老娘我又分手了!”
我和姥姥面面相覷:……
還沒等我們說什么表個態(tài),她緊接著又宣布自己的一個決定:
“我以后,不結(jié)婚了!”
“天涯處處無芳草,老娘不找也挺好!”
……
姥姥忍不住開始勸,又是好好的女孩子家不結(jié)婚怎么行,又是以后老了沒個孩子照應(yīng)之類。
伊歡卻看得很開:“再說吧,以后想要孩子了就去領(lǐng)養(yǎng),反正我以后不會再找男人了!”
我聽著她嘴里一句又一句的虎狼之詞,心中無語卻沒在多說什么。
伊歡這人敢闖敢拼,帶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删褪怯幸稽c,做什么事都三分鐘熱度。
沒準兒過不了多久,她就改主意了。
說到了談對象這個話題,伊歡轉(zhuǎn)過來又問我:“玥玥,你以后有再成家的打算嗎?”
我還沒等說話呢,姥姥就眉開眼笑:“她都把人領(lǐng)回家了……”
伊歡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這無縫接檔呀!”話剛出口意識到不妥,忙呸呸幾聲改口:“你這節(jié)奏也太快了吧?男方誰呀,哪里人?”
“高星霖?!?p> “……”伊歡興奮的神色頓時冷下來:“怎么是他?你倆不是……”
“當年有些誤會。解開了,就順理成章在一起了?!蔽业Φ?。
“他不會在你家過的年吧!”伊歡神色古怪。
“對啊,我還納悶?zāi)兀筮^年竟然不回江西老家……”我順著說了下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停了下來。
黃浩說,當年高母病重不治……那么如今六七年光陰過去,她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在這世上了。
高父受過凌虐,卻不知后來身體狀況如何了……
伊歡目光閃爍著,見姥姥去跟小東玩,附到我耳邊低聲道:“這件事兒,你竟然不知道?”
“高星霖的父母,在他畢業(yè)那年就雙雙過世了??!”
……我愣在了那。
怪不得……
怪不得他大過年的不回老家。
父母在,不遠游。
就在我以為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的那一年,他失去了戀人,失去了父母……
如今雙親早已不在人世,每每每過著別人在闔家團圓的年,對他來講都是孤寂和煎熬吧。
我心里止不住地難受起來。
“好了,過去的事既然都放下了,就別想來想去的了,心多累!”
伊歡大大咧咧,“既然當年是個誤會,那你們?nèi)缃窈煤迷谝黄?,我等著喝你們喜酒!?p> 我忍不住去擰她那張笑得促狹的臉,心里卻感慨萬千:就在不久前,我還嚷嚷著要喝伊歡喜酒來著。
世間之事果然變幻無常。
“我這次跟公司多要了幾天假,打算跟爸媽在近處玩一玩,”伊歡笑嘻嘻道,“臨走前我再回來看看你,你可不能重色輕友呀!”
“我看你又不正經(jīng)了!”我尖聲笑著去撓她癢癢,她受不了地瘋狂笑著,震得整個三室一廳的屋子都嗡嗡的似有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