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南池醒來，已經(jīng)身處仙羨宅了。
就像做了一場噩夢，醒來又是熟悉的地方。
他昏迷之前，聽到了施術(shù)的聲音，想來是那老爹救了自己。
南池坐直了身子，自窗臺望去，南屋的煙囪飄著白煙，不時有爹娘細(xì)微的談話聲與鍋碗碰撞的“咣咣”聲。
沒有劫后余生的安心，相反，心里更是沉悶。
他回憶起巨蛇的厲口，想到群猴的沖擊，以及河道中窒息的時刻，幾種危機(jī)下，南池感到了一種后怕。
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面對危機(jī)時，心中怨邪只顧尋求自保的心態(tài)。這樣的心態(tài)，若以后自己被徹底取代時，那么再次遇到危險，它也一定會棄爹娘于不顧。
它終究是邪物，怎么可以，讓這種東西成為他們的兒子！
“呵！”南池覺得之前的想法尤為單純可笑。
念及此，他走下床，頭很痛，又昏昏的，差點踉蹌跌倒。
“撞到石頭了？”南池摸著頭，不明所以。
拖著略顯沉重的步子，南池來到了灶房門口。
焦顏正燒著柴火，清憐正在往鍋里丟著各類食材，香氣四溢。
南池咽下口水，舔了舔嘴唇。
“兒你醒啦？”清憐看到門旁小小的身影，手上的動作也不閑著說道。
“餓啦？”焦顏添了把柴，說道。
“爹，我有話跟你說?！蹦铣乩潇o的看著焦顏，然后直直的走出院子。
焦顏卻心頭一震，心念道：這娃不會知道我演了場戲吧？
不過，若是真的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也好過不斷的猜忌。
他對著妻子道了一聲，看火，便走開了。
院外，陰沉的天，海風(fēng)微撫。
南池背著身子，看著遠(yuǎn)處的大海，身后傳來了院門關(guān)闔的聲音，他知道爹出來了。
“三年前，怨邪出現(xiàn)......”他輕聲細(xì)語，一字一句，敲擊著焦顏的心臟。陰陽師沒有打斷，繼續(xù)聽道。
“它覺得我的靈魂很有趣，想要取而代之。你發(fā)現(xiàn)了它，你們之間的較量我不得而知，只是你最終沒有算計的過它?！?p> “你將他靈體破滅，卻不能消除它的殘念，成為殘念的怨邪，有了能夠入侵我的身體條件。”
“本來，它需要花二十年才能夠徹底取代我?？伤梦业纳眢w又養(yǎng)了一個......魂魄，怨邪入侵腳步加快了?！?p> “還有四年，或許更快，它就會徹底取代我，成為你們的兒子，而且也會繼承我的記憶。你們毫無發(fā)覺.......”
南池停頓了很久，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爹可能需要消化很久。院內(nèi)灶房的動靜還在繼續(xù)，兩個男人同時回頭，朝著南屋的方向看去，他們又互相對視一眼后。
“不要.......”兩人異口同聲。
“不要讓你娘知道......”焦顏說出了后半句，南池點了點頭。
“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焦顏繼續(xù)道。
“我曾以為，怨邪將我取代成為你們的兒子，應(yīng)該是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蹦铣卣f道：“它向我保證，絕不會害你們，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
南池將遇到危險時，與怨邪之間的對話，它尋求自保的態(tài)度，大致了說了下。
“現(xiàn)在，我認(rèn)為。哪怕我活不久了，也不能讓這種東西成為你們的替代品?！蹦铣亟又溃骸傲硗?，我也有私心的，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辦法，可以將它剝離?！?p> “你體內(nèi)的另一個魂魄，我可以將他祛除?！苯诡伝氐溃骸翱稍剐?，僅是一縷殘念，在我的理解中，暫時......沒有辦法。”
“還有......”南池深深的呼了口氣，他知道，必須要將所有的事告訴焦顏，才能心安理得。他道：“這體內(nèi)另一個魂魄，才是你們原本的兒子。”
陰陽師僵住，沉悶的如同他的內(nèi)心，堵著他的心臟，一口氣都喘不均。
“呵呵......我早該知道的，畢竟是我一手造成的?！苯诡亾u頭苦笑，想到三年前，四柱神令被毀的那個夜晚。逆向的方位，極大的減少了法陣的威力，這或許使得怨邪有機(jī)可乘。
“什么意思？”南池不解，關(guān)于這其中的細(xì)節(jié)，三年里，怨邪也不愿多說。
“你到底是誰？”焦顏抬起頭，臉色復(fù)雜的看著小小的南池。
“我是......我也叫南池，來自一個你們理解不了的地方?！蹦铣赜洲D(zhuǎn)身看著大海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來的，是重生，還是投胎。我只是帶著另一段記憶而已，如若不然，我應(yīng)該也是你們的兒子。”
“你也叫南池？”焦顏不懂。
“是的，在另一個世界，我叫南池?！蹦铣鼗貞?yīng)道：“或許天注定吧，你們......很好。我身體畢竟留著的是你們的血，你們將我養(yǎng)大，在我之前世界里，這也是血濃于水的養(yǎng)育之恩?！?p> 焦顏蹲下身子，看著小小的人兒，他想要伸出手，摸摸那張俊美的臉蛋。可孩子的眼神，本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冷漠與淡然，不是憂愁和陰沉，他應(yīng)該充滿了天真和純粹，滿眼是好奇與柔光。
沉默了片刻，焦顏便再次開口。
“如果我說，昨晚的遇險，都是我一手導(dǎo)演的，你會怎么想？”
“......”南池難得的換了副表情，他像是沒有聽明白般，歪著腦袋，側(cè)身看著焦顏。
“三年來，我一直以為你就是怨邪，我勸說自己，只要你沒有什么歹念，我就當(dāng)你是我兒子?？赡悴桓渌⒆右粯?，我看不透你，我擔(dān)心你會加害.......”
“所以你昨天招來了妖？就是為了試探我？”南池聽明白了，他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只是又轉(zhuǎn)過頭去道：“你應(yīng)該想不到我們會跳河吧？”
“我沒想到你們會去河道，那群猴子，在我的計劃之外......”焦顏說著，心里也是一陣后怕。
“嗯，我懂了?！蹦铣攸c點頭，又問道：“那你現(xiàn)在怎么想？是祛除原本屬于你們孩子的靈魂，還是嘗試讓它替代我，我雖然不懂，但應(yīng)該是有可能的吧？”
“你不怪我？”焦顏難得的將眼睛睜大了幾分。
“怪你？怪你算計我？”南池?fù)u搖頭道：“你只是擔(dān)心妻兒，做的一場戲，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置我們與險地的，你這三年若是什么都不做，反倒不合常理。”
“你真這么想？”
“是，千真萬確?！蹦铣乜聪蚪诡?，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哪怕眉宇間有難掩的暮霾，孩子的眼神依舊是清澈的。而南池卻從這個男人的目光中，好似看到了自己，他有著片刻的失神，像是忽然看到了自己長大的樣子，眉頭上又平添一絲憂愁。
“我信你！”焦顏蔥白修長的手指，拍在了南池的肩膀上，一臉鄭重。
“那......你要怎么做？”南池看著爹的手指，他再次感概，這雙手，理應(yīng)配的上一個翩翩公子的臉龐。
“叫爹！”焦顏卻不回應(yīng)。
“?。俊?p> “啊什么，我是你爹啊，你爹我，一定有辦法讓你活下去，活到老！”
南池怔住，唇齒間幾度開闔，說不出一句話來。但三年來的陰霾，忽然在這一刻，開始逐漸融化了。
他內(nèi)心深處的某處冰冷，像是有一道溫暖的光透過層層烏云，輕輕的，又沉沉的闖了進(jìn)來。
“嗯......”南池嘴巴咧的老高，一雙眉眼，彎彎如月，有淚水從眼角滑出。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