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海居離廟會的地點并不遠,走了約莫兩刻鐘就到了。
東博城的廟會與帝都的廟會各不相同,帝都的廟會熱鬧歸熱鬧,卻透著股胭脂富貴氣,彰顯出達官顯貴的雍容華貴,而東博城的廟會卻恰恰相反,東博城的廟會設在臨海的碼頭,也很是熱鬧,東博人靠海食海,身上透著股海水般的清涼氣,衣著樸素,民風淳樸,跟帝都的雍容華貴形成對此。
裴玄陵和寒淵到碼頭的時候,廟會已經(jīng)開始了。
廟前擺攤賣吃食和小玩意的攤子很多,圍了廟宇一圈,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東博城里的百姓和周邊世家子弟,很少見到衣著華貴的人,即便是有,那也是東博商人。
裴玄陵在旁邊的小攤上賣了塊燒餅,吃的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的道:“這海邊的廟會我還是第一次來呢!”
寒淵負手走在他身旁,默默的點頭當做回應,并不言語。
來到廟門前,裴玄陵停住腳步,指著面前的廟宇,問道:“這廟里拜的是哪路神仙?”
寒淵淡淡的掃了一眼廟門上的牌匾,回道:“天妃娘娘?!?p> 裴玄陵道:“哦,媽祖啊?!?p> 兩人逛了一圈,在一家餛飩攤前停下腳步。
逛了一圈餓得他肚子咕咕的叫,他上一頓飯還是昨天來時在酒樓吃的,早上睡過了頭,日上三竿才爬起來,結果一口飯都還沒扒進嘴里,就被寒淵拉著乘船去勿忘島,一路上暈船暈得吐酸水。
申時才從勿忘島回來,又急急忙忙的找落腳處,拉扯到現(xiàn)在,他才啃了個燒餅,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裴玄陵跑過去溫聲問道:“老板,這餛飩怎么賣???”
老板道:“大碗十五文,小碗的十文。”
聞著餛飩的香味,裴玄陵更加感覺饑腸轆轆,盯著餛飩鍋的眼睛都直了,他倒是想坐下吃個兩三碗,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奈何身后跟了個寒淵,讓他不得不注意分寸。
他閉上快要流口水的嘴巴,眼里冒光的轉頭問寒淵:“你要吃嗎?”
寒淵見他餓得眼里冒光,盯著餛飩鍋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道:“你要吃就賣,我不吃?!?p> 裴玄陵道:“那你……”
寒淵打斷道:“我等你吃?!?p> “行吧?!迸嵝陞葏葢暎D頭對賣餛飩的老板道:“老板,來碗餛飩,要大碗的。”
老板手里的湯勺一翻,鍋里的餛飩翻了個面,熱情的給兩人指了個位子:“好嘞,二位郎君這邊坐,餛飩馬上就來!”
在做功粗糙的木桌前坐下,裴玄陵抬眼去看寒淵,只見他矜雅的一撩衣擺,坐到了位子上,全程面不改色。
不一會兒,一大碗熱騰騰的餛飩就端上桌了,餛飩配著排骨湯,上面灑了一把綠油油的蔥花,光是看著就食指大動。
有個人在旁邊看著,裴玄陵想拿著筷子就狼吞虎咽的開吃,反而有損形象,索性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著,慢慢夾餛飩吃,安靜如雞。
吃了將近半碗餛飩,裴玄陵抬頭看寒淵,發(fā)現(xiàn)他正閉目養(yǎng)神,壓根就沒一直盯著他。
裴玄陵道:“額……那個,這家餛飩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來一碗?”
寒淵眼睛沒睜,道:“不必?!?p> 裴玄陵吞下嘴里的餛飩,被湯汁燙的鼻子發(fā)紅,道:“自從我遇見你,就沒見你好好的吃過東西,充其量喝茶是喝的最多的,點心還是我給塞的,你又不是神仙,這么頓頓不吃,真的沒問題嗎?”
寒淵道:“無事,你吃你的,不用顧我?”
“那行吧?!迸嵝隉o奈,低頭繼續(xù)夾餛飩吃。
寒淵眼皮微掀,看了一眼正在扒餛飩的裴玄陵,見他怎么都夾不住一個餛飩,心里莫名覺得好笑。
一碗餛飩吃完,裴玄陵覺得肚子還有點餓,眼看離戌時還有段時間,便繼續(xù)拉著寒淵逛。
裴玄陵瞧見什么小吃就買點嘗嘗味道,一路游下來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吃食,肚子最后那點饑餓感也給吃沒了。
看著他手上往嘴里塞吃食的動作沒聽過,身旁靜默不語的寒淵突然出聲提醒道:“少吃點,免得積食。”
裴玄陵吃東西的動作頓住,咽下嘴里的食物,把手里沒吃完的炸丸子拿著,道:“哦,我知道了。”
嘴上是說知道了,卻趁寒淵不注意的時候,稍稍扎了幾顆丸子進嘴里,吃完還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xù)走。
他這偷吃的舉動自然是逃不過寒淵的眼睛,寒淵無奈搖頭,叮囑道:“吃完不準再吃了?!?p> 裴玄陵連連點頭:“嗯嗯嗯。”
油紙包里的丸子很快就見了底,裴玄陵抖抖紙包,還有點意猶未盡,他祈求的看向寒淵,眼中寫滿了我還想吃。
寒淵果斷拒絕:“不行?!?p> 包著炸丸子的油紙被裴玄陵折成方方正正的一疊捏在手心里,他像只耷拉著耳朵的兔子,焉焉的道:“……哦。”
哼!我待會兒買一堆回去偷偷吃,看你還能約束我!
豈料寒淵洞徹人心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幾乎是只看了一眼裴玄陵的神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冷冷道:“也不準買回去藏著吃!”
這下裴玄陵徹底沒招了,耳朵耷拉的都快遮住眼睛,滿臉的頹氣:“……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寒淵淡淡的掃他一眼,并未回答,這人心里在想什么都寫在了臉上,明晃晃的告訴你我要做什么,很難看出來嗎?
離了廟會,二人下了碼頭,裴玄陵拉著寒淵在沙灘上慢悠悠的散步。
微涼的海風吹過沙灘,海水卷起層層雪白的浪花,不停的往沙灘上沖刷,金色沙灘上留下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
撿起地上的一塊黃綠相間的貝殼,裴玄陵興高采烈的拿給寒淵看,道:“快看快看,這塊貝殼好漂亮!”
此刻的他就像個煩不沾身的孩子,不用去擔心那些俗世纏身,自由自在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不藏憂慮,不擔心事。
寒淵出神的看著他,目光所及他身,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如同透過他的身影,在看記憶力另一個人。
裴玄陵撿起地上一塊藍色的貝殼,獻寶似的遞給寒淵,道:“喏,送給你?!?p> 寒淵接過貝殼,道:“為何送我?”
裴玄陵道:“額……有來有往,你看哈,你送我浮霜短劍和人偶,我卻從來沒送過你什么。”還老是給你增添麻煩。
裴玄陵見他神色深沉,以為他是看不上這隨手拾起的貝殼,連忙道:“鄙薄小禮,你若是不喜,我那個回帝都,再重新送你一個?!?p> 之前寒淵送他的浮霜,威力能與踏雪比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數(shù)次救他于危難。
寒淵垂眸看手中藍色貝殼,手指慢慢收攏,道:“不必,多謝,我很喜歡?!?p> 裴玄陵愣愣的道:“哦,那你收著吧,我……??!”
剛準備轉身,一道黃色身影撞了上來,直接跟他撞了個滿懷,裴玄陵被撞的倒退三步,胳膊肩膀生疼!
“嘶!誰啊這是?。俊迸嵝耆嗔巳嘧蔡鄣募绨?,抬眼去看撞上來的人,還沒看清楚來人面貌,那人就“噗通”一聲,倒在了他面前。
“……”
“欸欸欸!這怎么回事?。俊迸嵝臧櫭?,上去戳了戳地上暈倒的這位仁兄,道:“兄弟,光天化日之下的,你碰瓷也太草率了吧?”
好歹找個人多的地方啊,這沙灘上人煙稀少,想矢口否認簡單的很。
這位仁兄難不成是新手,碰瓷沒碰出技巧來?
寒淵可沒他那種百轉千回的心思,簡單易懂的道:“他身上有傷,失血過多才昏厥?!?p> 裴玄陵訕訕一笑,道:“……哦?!?p> 他打量了地上的人幾眼,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背上乃至胸膛臂膀,都有長長的傷口,黃色的衣裳已經(jīng)被血水染的斑駁。
未等他把人翻過來看清長相,后背突然間竄上一股冷氣,冷得他打了個哆嗦,回頭一看,寒淵一雙眸子冷戾十分,周身氣勢凌人。
裴玄陵道:“怎么了?”
寒淵不答,看向他身后,裴玄陵同樣也看向他身后,察覺有異,裴玄陵回身一看,好家伙,一幫子鬼面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已經(jīng)將他們里里外外圍了三層,水泄不通。
裴玄陵向寒淵身旁靠了幾步,啐道:“娘的,怎么又是遣奴,這幫雜碎還真是陰魂不散!”
寒淵道:“不是來殺你我的?!?p> 不是來殺他和寒淵,那么他們殺的必定另有其人——二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移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仁兄。
是了,不是來殺他倆的,那么在場的人除了他倆,就只有地上這位“碰瓷”業(yè)務不熟的仁兄了。
裴玄陵嘖嘖稱奇的道:“先是大年初一殺我們白鹿司所有人,后來又是刺殺皇帝陛下,這回更是刺殺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這幕后之人不按常理殺人啊。”
刺殺司洵尚且還搞不清幕后之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現(xiàn)在又冒出來刺殺個二十三四的青年,幕后之人難不成是個喜怒無常的魔頭,看誰不順眼就殺誰?
寒淵淡然的掃了一眼地上昏厥的青年,一語道破此人的身份:“東博洛家少主?!?p> 裴玄陵奇道:“嘿,你怎么知道的?”
昏厥的人還能自報家門不成?
知他是個粗心眼的人,寒淵無法,下巴朝那青年一揚,解釋道:“他穿的是洛家繡有海棠的衣袍,腰間懸的是洛家少主才有的海棠玉佩?!?p> 東博洛家祖上,出生于海棠林中,成家立業(yè)也與海濤脫不開關系,所以家族壯大起來后以海棠為家紋,長此以往,海棠便成了洛家的標志。
明白他是委婉的說自己粗心,裴玄陵心里灰敗,陰陽怪氣的道:“……你可真細心。”
那么鬼面人刺殺洛家少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要說追著他們殺,也是情有可原,可上回才給司洵來了個晚夜驚魂,這回又盯上這洛家少主,又是哪門子的緣由?幕后之人殺人的方式越發(fā)讓人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