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戈斯擁抱了我。這有點像被綁在某種刑具上，但他咧開嘴笑著說，看到我他松了一口氣。連莉莎和米托斯都笑著說，他們一直很擔心我，好像我是他們丟失的東西，以為再也找不回來了，就像，我不知道，一條狗什么的。雖然很奇怪，但我也咧嘴笑了笑。即使不是真正的家庭，也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加內(nèi)特握著我的手，仿佛我們從未見過面，說很高興見到我。
“你把那么多人都帶來了?””倫瑟麗特說?！霸趶姳I襲擊的時候，你把他們從一個村子里救了出來，一個人把他們帶到韋爾內(nèi)塔?”
我早就預感到這事會發(fā)生，我一直很擔心。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聽到這個故事的，但消息似乎在我之前就傳到了城里。
“嗯，是的，”我說，覺得自己很傻?！拔也恢肋€能拿他們怎么辦，而他們又無處可去，哪怕是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所以……我的聲音越來越小。這樣做是一件危險而愚蠢的事，我敢肯定，這會讓我們在鼠臉州長那里遇到更多麻煩。我一邊等著他的口頭攻擊，一邊研究著我的啤酒，盡管它比我們在謝爾郡喝過的任何酒都好，但并不真正值得關注。
我對整件事想得越多——我把它當成了“救援現(xiàn)場”——它就顯得越戲劇化。當你非常自信地走上臺，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臺詞時，這就像那些演員的噩夢一樣。事實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戲。通常在這個夢里，我試圖讓故事在舞臺上繼續(xù)進行的努力是如此愚蠢，以至于在某個時刻有人站起來大喊“你不是演員!”，然后一切都以混亂、痛苦和羞辱結束。但在我遭遇劫掠者突襲的噩夢般的迷你劇里，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觀眾沒有認出我是一個除了出丑和說俏皮話之外什么都不會做的喜劇小丑，所以他們以為我可以扮演英雄。他們的假設(好吧，至少瑪雅是這樣的)不知怎么地讓它成真了。
倫瑟麗特還在盯著喃喃滴說?！澳鞘恰啊彼谙氲降资鞘裁?，其他人都在等著聽她把話說完?！坝赂?，”她無力地結束了這句話。
我迅速端詳著她，尋找她臉上的諷刺，但沒有，我們倆似乎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往哪里看。就好像一條一直在河岸上撲騰的鱒魚，被一只貓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又掉進了水里。
我目瞪口呆，頭腦空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說話，然后奧爾戈斯開始拿我的無私和英雄主義開起了玩笑，大家都笑了，我們又喝起了啤酒，心情變得輕松起來。但是，就在加內(nèi)特拍著我的背說他準備再試一品脫貯藏啤酒的時候，倫瑟麗特卻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好像在期待著我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會被我以某種方式抓住，被我羞辱。我想我也用同樣的方式看著她。勇敢嗎?不。我并不勇敢。沒有任何決定，也不知道我的生命有什么風險，而你不知道就不可能勇敢，對吧?劇院以為我知道這個角色，我也確實知道。如果倫瑟麗特在觀眾席里，我可能會用俏皮話和那種會讓他們?nèi)繂拭臒o能來搪塞，但這就是你在劇院的生活。如果你的觀眾不相信你，你也不能相信你自己。
我把整個故事都講給他們聽了，關于那個石圈、鑲有水晶的青銅頭盔、那個有馬廄和長角牧師的巨大圓形房間、對村莊的襲擊，以及我對那個洞穴可能在哪里以及它是如何運作的所有事實和想法。我說水晶的時候，奧爾戈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盡量不去看他劍的劍頭。他笑了笑，似乎對我很滿意。我一邊說話一邊看著加內(nèi)特，這樣我就不用去處理這件事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他們后，然后我們?nèi)ヒ娏四莻€卑鄙的統(tǒng)治者總督或者叫州長。
總督的宮殿是一座奇特的建筑。它坐落在哈爾韋斯特的中心，是一座用我從未見過的玻璃建造而成的塔。我們被一名警衛(wèi)領了進去，登上了塔心的螺旋樓梯。
它的外墻是一排排的房間，書記員在這里寫字，司庫在這里計算，商人在這里開會。當我們經(jīng)過時，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見，因為這些房間被巨大的窗戶背光照亮，但塔樓里幾乎沒有聲音，當我們經(jīng)過他們的門時，沒有人回應。門衛(wèi)注意到我們的好奇，咧嘴一笑。那是一種奇怪的咧嘴笑:有點沾沾自喜和心照不亮，但嘴角卻像我在田間勞動的人臉上看到的那種怕被追捕的神情。
“他們看不見你，”他說?！疤厥獠ＡАＮ覀兛梢钥吹嚼锩?，但他們看不到外面。”
在頂部，在一個稀疏的、功能強大的、排列著窗戶的房間里，特倫州長正在潦草地寫著什么。當他的長手和發(fā)黃的指甲在他的文件間閃爍時，有一種鬼鬼祟祟的感覺，當他烏黑發(fā)亮的眼睛瞟向我時，我無法擺脫警惕的不信任。他點了點頭，讓我們坐到椅子上，看了看鐘，計算著他能給我們留多少時間。
“你們比我預期的要晚，”他說著，用珠子般的目光盯著米托斯。“我以為我們的錢會得到更定期的進展報告，尤其是在襲擊的力度似乎越來越大的情況下。你最好能得到好消息。”
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聽著，握緊手指，彎曲著他那細長的蜘蛛腿般的手指，呆滯地盯著我。
“這么說掠襲者可以通過魔法出現(xiàn)和消失?我說完后他說。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魔法?！蔽医Y結巴巴地說。“我的意思是，這和那些石頭還有……不過，我想不出另一個詞來形容它。是的，他們在使用魔法?！?p> “自從你接手這份工作以來，我已經(jīng)損失了32輛馬車，”他說，薄薄的嘴唇從長長的黃牙上縮回來。他面帶微笑，但這是一種沒有喜悅或樂趣的微笑，除非是以犧牲我們?yōu)榇鷥r。我不確定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但難以置信的輕蔑并沒有排在清單的前列。
“有三個村莊被毀了，”他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他們的小麥被焚燒，村民被無差別地屠殺，他們的房屋和農(nóng)具被焚毀。僅在一次襲擊中，我就損失了200頭牛、60頭豬和150只羊，它們都是在等待著集市開市時被活活烤死的。一支40人的騎兵部隊在追擊這些劫掠者的時候卻全軍覆沒，另外還有55名維爾內(nèi)塔士兵在擔任護送或巡邏時陣亡。你的這份報告充滿了奇奇怪怪的石頭圈和消失的突襲者的故事，但并不能恢復我對你能力的信心。如果我想聽童話故事，我可以另外找人——”
“你想知道真相，”我說，“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如果你想和入侵者作戰(zhàn)，我建議你多注意聽我說的話。”
米托斯飛快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無意再多說，所以我閉上嘴，等著碾壓總督接下來說的任何話:即興對話，我都能做到。
“啊，威爾·霍桑先生，”州長用他最狡詐、最油腔滑調(diào)的口吻說?！笆堑?。俱樂部的喉舌。俱樂部派對的吹牛大王和傻瓜。上次我們見面時，你為了避免一場特別不愉快又有辱人格的死亡，不得不投靠雷蒙的憐憫，而這一切都是你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舌頭造成的。當然，說話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嗎?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我說?！拔覀円詾楣土耸勘驼{(diào)查員，但如果謠言是真的，你不過是個演員!一個講故事的人。難怪你的謊言說得這么流利。你是從哪個下水道爬出來的，霍桑先生?”
“如果我是一只下水道老鼠，我應該正好能適應這里，”我回答。“我甚至可以競選公職?！?p> 沉默了很長時間。州長只是坐在那里看著我，直到我感到尷尬，臉紅了。
“這邊走，霍桑先生，”他突然說道?！皝?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這不是我們在這里的方式?！?p>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往桌子后面退了幾步。我不安地瞥了其他人一眼。他的態(tài)度中有一種冷淡而鎮(zhèn)定的東西，這使我感到恐慌。他彎起又長又蒼白的食指，輕聲說:“來吧，威廉，我有東西給你看?！?p> 他飛快地一腳踢開了地板上一個圓溜溜的洞的蓋子。
“來吧?！彼貜土艘槐?，聲音溫柔得讓人放下戒心?！捌溆嗟娜舜谠貏e動。到處都有警衛(wèi)監(jiān)視著你們?！?p> 我什么也看不見，但到處都有窗戶，我絲毫沒有懷疑過他。
他走進洞里，開始沿著螺旋形樓梯往下走，同時抬頭看著我，咧著嘴笑。他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也跟著迅速拉了下去。我從他那粗壯的、纖維狀的手指面前退縮了一下，跟著他跌跌撞撞地往下走，一直走到一個木制腳手架上，上面有四個位置均勻的樓梯往下走。每一層樓梯都呈螺旋狀蜿蜒而下，在我的視線所及之處，每一層都被燈光柔和的房間包圍著:牢房。
“你知道，霍桑先生，”他低聲說，“這里沒有你在格雷海岸會經(jīng)歷的酷刑室或剖腹刀。這里沒有刑架、烙鐵或手銬?！?p> 他津津有味地說著每一個字，仿佛在想象它們在使用。我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他瘋了。
“而且也沒有罪犯，”他說?！斑@一切都是由于潛在的持續(xù)監(jiān)視。人們永遠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被監(jiān)視，所以他們必須表現(xiàn)得好像他們一直在被監(jiān)視一樣。而且不僅我們的監(jiān)獄有玻璃墻。辦公室。學校。市場。妓院。每個人都被監(jiān)控。所有監(jiān)視器輪流監(jiān)控。田間工人付錢互相監(jiān)視。這是一個自我監(jiān)管的社會，霍桑先生。一個由無數(shù)互相聯(lián)系的眼睛和耳朵保障的完美經(jīng)濟。一個警察就在腦子里的社會”——他笑著拍了拍太陽穴——“所以甚至不可能有犯罪的想法。在韋爾內(nèi)塔，你永遠不會孤單。從來沒有。
“所以你看，霍桑先生，當你進入一個新的地方時，你要多么小心。也許你討厭格雷海岸的地牢，但請相信我，對于你這樣的自由人來說，沒有什么比不斷被監(jiān)視更可怕的了。什么都沒有。假以時日，你會渴望上絞刑架架和絞索的，霍桑先生。你會懇求施刑者讓你支付刑罰，遮住那雙日夜監(jiān)視著你的可怕的無眼皮的眼睛。在我的牢房里呆上幾個月，你就再也不會知道孤獨是什么滋味了。即使沒有人在那里，你也能感覺到，看著，聽著。受控的瘋狂，霍桑先生。為了國家利益而控制癲狂去講你的故事吧，把魔法留給孩子們和那些非常非常愚蠢的人?！?p> 他狠狠地看了我半天，然后厲聲說:“上樓去!快!”
我盲目地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螺旋。當我出來時，其他人都盯著我看。我看上去一定很憔悴。
“現(xiàn)在離開我，”州長咆哮道，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等我決定了你該怎么辦，我再來召你?！?p> “我們要留下——”米托斯提議道。
“我知道你們住在哪兒，你們這些白癡?，F(xiàn)在出去?！?p> 我試圖告訴其他人我在塔里看到了什么，但我無法表達它的可怕。加內(nèi)特只是一臉困惑，聳聳肩說“聽起來還不算太糟”。他講了一些在畫魯西亞被肢解的故事，這些故事在過去會讓我感到惡心。但他憑直覺理解了自己意識無法理解的東西。他對人們看著我們經(jīng)過的方式產(chǎn)生了一種新的憤怒。我們都做到了。甚至在晚上，有時候，躺在黑暗的床上，你以為自己能感覺到那雙眼睛。
不可能分辨出誰在領總督的俸祿，于是我們把自己鎖在酒館的房間里，試著決定下一步該怎么做。我的想法很清楚:“我們必須分頭行動，分散開。我們不能在維爾內(nèi)塔的現(xiàn)狀下四處移動。這是浪費時間。我看到的每一個地方都有人在相互看著。當我上廁所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在為滿場的觀眾表演。”
“威爾說得對，”莉莎說?！拔覀儜撢s快離開，免得總督?jīng)Q定讓我們待在他那有窗戶的小監(jiān)獄里?！?p> “可是我們要去哪兒呢?”加內(nèi)特自言自語道。
“天哪，這真是一團糟，”米托斯說。自從與州長會面后，他變得陰沉起來，難以接近。“他們可能從我們離開阿德辛開始就一直在監(jiān)視我們。我們一定是一群業(yè)余愛好者!我們可以一起離開，但我要悄悄地回來，這次他們不會看到我了。威爾，幫我檢查一下走廊?！?p> 我們都有點多疑了。我站在外面，眼睛盯著任何可能是間諜的人。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所以這是一段敵人不會聽到的對話。仔細想想，我也不會。這就是他們的典型作風。他們會派我上前線，證明我是俱樂部內(nèi)不可或缺的一員，但在做決定的時候，老好人威爾就不得不檢查走廊。
加內(nèi)特突然猛地把門打開了，很明顯，他對所做的任何決定都不滿意。
“進來吧，威爾，”他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