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河工那年,一般出河工的時間都是冬天,秋季作物收割完完成以后。
按照大隊的要求,一個家庭都要出一位男性勞動力,每個勞動力自備衣服,鐵掀,糧食等等。
大哥22歲,是我們家唯一的勞動力。母親早早給他準備好了糧食和衣服,按照內(nèi)心當時的真實情況來說,母親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但是因為我們家人口多,不出河工是掙不到工分的,那樣的話,家里的吃飯都是問題。
大哥看到母親心疼的樣子,也是有苦說不出來。母親知道老大想說啥,怎么老二不去上河工?
我大哥說,去年出河工就受大罪了,我們住的是臨時的窩棚,就是用塑料布或者篷布搭起來的,鋪一些麥桿草,條件的好的,鋪一點玉米皮。在荒郊野外的,地面又特別的潮濕,渾身癢癢的特別難受。特別是從河底把那個淤泥挖起來的時候,我的力氣還是不行,都拿不動鐵掀。我們七八個人一輛車,要一股氣兒從河底拉到河堤上面,中間是不能停下的,那種泥濘的路上,有別提有多苦了!
母親說,老大你就不要再訴苦了,你看每個家庭的孩子不都是這樣嗎?我們家里還沒有一個大學生,你二弟學習又比較好,你就算是為他上河工吧!你三弟年齡這么小,總不能讓他去做河工吧?等你這次回河工回來,我們就給你娶媳婦蓋房子。再說河堤上吃的也好,最起碼肉可以管飽吧?
大哥說哪有呢?
今年出河工會有的,你大爺家的二哥村民小組長,他給我說的。
大哥看著母親說話,只能勉強的接受任務。雖接受任務,還是抱怨著說一句,你看別人家都是父親出河工的。說過以后,似乎又感覺到錯了,自己已經(jīng)不上學了,出河工自己不去誰去呢?自己也算是替父親出工了。
在大哥出河工的一段時間里,我和妹妹就承擔了家里拾柴火的任務。
拾柴火是每個家庭的孩子必備的作業(yè),我和妹妹還是比較樂意去拾柴火的。年齡稍微大一點的孩子都去了南洼河堤,我們年紀比較小,去不了兩公里之外的南洼,于是我們就和鄰居倩倩,一起去西北洼。
我背著糞箕,妹妹就拉著竹扒。妹妹專門路邊走,因為路邊有別人大車掉下來的柴火。竹扒拉滿的時候,我就把柴火收到糞箕當中。
大王莊西北洼也特別大,我們的感覺就是來到西北洼,就像到了西伯利亞一樣。這里特別的空曠,十里路見不到幾棵樹,所以西北風特別的冷。
我遠遠看到西北洼紅薯地里,有十幾只大雁,正在尋找遺留下來的紅薯干。大雁是一種比較警覺的動物,他們在覓食的時候,總有一只大雁高高聳立起腦袋,慢悠悠地發(fā)現(xiàn)報警信息。我看的十分清楚,這樣的情況我們天天都會看到。你也會跟隨大雁的落腳點去拾柴火,只要大雁在紅薯地里,那里肯定有遺留的紅薯秧子。
紅薯秧子是可以用來喂牛喂羊的好東西,我們在地瓜干兒收起來的時候,一般都會把地里的紅薯秧子收拾的很干凈。大雁也比較喜歡紅薯秧子,他那鋒利的嘴喙,會把變硬變干的紅薯干和秧子吃下去。
也許動物和我們?nèi)祟愐粯樱澄镌跊]得選擇的時候,只要能夠充饑填飽肚子,都是必須要吃的。這一點生存能力對我們?nèi)祟悂碇v,應該向動物們學習。
我們?nèi)ノ鞅蓖菔安窕?,基本上每天都能見到這種大雁,當我們走近的時候,那樣就會起飛到我們前面的幾百米,它們是不會飛走的。我們走近一點點,就會在起飛到幾百米,似乎給我們保持著幾百米的距離比較安全,又似乎給我們做起了游戲。我妹妹和倩倩比較喜歡大雁做游戲,他們拿著竹扒,追呀追呀不停。
大雁也似乎比較喜歡我的妹妹和倩倩,就這樣一圈兒一圈兒的,把她們累的夠嗆!大雁一邊飛一邊舞蹈,一邊嘎嘎的叫著,妹妹和倩倩就不停的唱起兒歌,應該是作為一種迎合吧!
那段時間我也認真的聽過,有時候真的分辨不出來哪個是大雁的叫聲,哪個是妹妹和倩倩的歌聲。天氣雖然冷,倩倩和妹妹總能跑的滿頭大汗。
童年是幸福的,這一點來講,現(xiàn)在的孩子們都不曾經(jīng)享受到。
在農(nóng)歷新年28的下午,我們按照正常的拾柴火的路程,走到西北洼西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只大雁幾次都飛不了多遠,妹妹和倩倩歡快的追趕著,不要嘴里也唱著相似的兒歌。
妹妹大聲的招呼著我說,哥哥你快來看,這里有一只大雁飛不起來啦!倩倩也大聲的說道,明明這只大雁是可以飛起來的,你怎么說他飛不起來呢?
你看那只大雁他飛了幾百米后,飛的越來越近了,我們現(xiàn)在追趕它,它現(xiàn)在都飛不起來了,是不是他和我們關系最好的啦?
倩倩高興的告訴我,哥哥快來哥哥快來,這只大雁和我們是朋友啦!
當我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叫呼聲,我也跑到他們中間,的確確看到有一只大雁是離我們特別近,只有二十幾米的距離。
按照平常的大雁警覺性理論來說,這樣近距離的和我們接觸,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其中還有一只大雁,不停的來回穿梭,飛來飛去,像是這只大雁的母親,正在鼓勵這只大雁飛起來。
我對他們兩個妹妹說,這個飛來飛去的大雁,應該是這只大雁的母親,不然怎么能飛來飛去的照顧他呢?
妹妹說,是不是他飛不動啦?可能我們追趕的太多了,他感覺到累了!
倩倩說,他是我們的好朋友,他是專門停下來和我們說話的。
我試著走進這只大雁,大雁驚恐的試飛了幾下,仍然沒有飛出去多遠,此時我已經(jīng)感覺到,這只大雁已經(jīng)飛不動了,或者已經(jīng)受傷了。
大雁的母親高高的叫聲驚動了我,他試圖飛著向我撲來,其實我也感到特別的害怕,這是母親在保護著他的孩子,不是母親不絕對沒有這樣的勇氣,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而去攻擊敵人。
我也特別高興,驚恐之余,我終于看清了大雁的面貌,這種灰色的大雁,翅膀展開足有一米半長,他長長的大腿也有一米多長,站在我面前,比我還要高出20公分。像這種龐大的大雁,在天上飛我們看著是很小的,實際當它站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nèi)祟愂呛ε逻@種動物的。
最可怕的是這只大雁的眼睛,棕褐色的眼睛里面透著黃色的嚴厲眼光,我眼光似乎擊破著我的靈魂,實在是讓我從心底里感到害怕。其實他的叫聲也不是我們平常聽到的嘎嘎聲,而是那一種嚴厲的咋咋聲。意思也特別明確,咋咋的,不要碰到我的孩子,小心我尖尖的嘴會把你的頭皮啄破。
倩倩大聲叫我到,哥哥你不要靠近,他會叨你的。
我感到了來自母親的攻擊,于是飛快的跑離大雁。
我們遠遠的看到,大雁母親又飛到了大雁的身邊,不停的用爪子拍打著它的翅膀,似乎告訴他要展翅高飛。是那只大雁就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們觀察了好長時間,大雁母子之間互相的交流,像是自己母親對自己的諄諄教導,用心交盡了各種各樣的辦法,鼓勵自己的孩子如何面對困難解決問題。但始終這只小的大雁也沒有飛起來。
我和妹妹都感到十分的傷心,這一刻我們的確體會到了一個母親的不容易。最終大雁母親飛走了,這是追隨大部隊里去了,剩下這只大雁孤零零的站在黃土地里。
妹妹問我怎么辦?是我們把大雁帶回家養(yǎng)著,等他傷好了,我們再把它放飛去。
倩倩也求著我說,哥哥你就救救他吧!看起來這只大雁受傷啦!
其實我心里也感到害怕,但是我站在兩個妹妹面前還是需要勇氣的。
我拿起我的圍脖圍上臉,害怕大雁真的把我的眼睛戳瞎,兩手端著竹扒,慢慢向大雁靠近。
看來我的估計還是對的,這只大雁雖然受傷了,但是他高度的警覺性,還是不停的叫著,用尖利的嘴喙,向我的頭部發(fā)起攻擊。
我用竹扒把它拍在下面,用力的壓住他,喊這兩個妹妹快來。
兩個妹妹過來,代替我壓住大雁,我用圍脖把大雁的頭部包起來,這樣大雁安靜了許多。我是雙手抱緊大雁,妹妹背著糞簸箕,我們?nèi)思贝掖业耐依镖s。
大雁似乎感覺到他的安全性,是沒有做掙扎,即使來到家里把它放開了,也是慢悠悠的東逛逛西看看,看樣子沒有逃出去的想法。
妹妹給她拿了好多好吃的糧食喂它,它也不客氣的吃起來,倩倩笑著說,不是飛不起來了,應該是餓壞了,有力氣了。
母親從南洼干活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只大雁,知道了解所有過程以后,她用開水泡了鹽,讓我把大雁的頭蒙起來,母親用鹽水輕輕的給大雁的腳敷傷。
母親溫暖的說,你看看這只小大雁,他的腳受傷啦!虧了你們?nèi)齻€人把他救回來,我這邊用鹽水給他敷上以后,快就會好起來的。
妹妹說,我特別喜歡這只大雁,它是我的朋友,能不能和我們一起成長呀?
這只大雁有他自己的家,等它傷好了,也讓他回家見他媽媽,和你們一樣,沒有媽媽怎么能行呢?
第二天我大哥也回來了,見到這只大雁站起來足足有近兩米高,體型那么大,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只大雁能有多少肉可以吃。
大哥趁著我們不知道,他拿起菜刀,把大雁的頭砍掉了。
當我和妹妹聽到大雁的呼叫聲的時候,這只大雁已經(jīng)死掉了。
母親聽到呼叫聲也出來了,看到大雁已經(jīng)死掉的時候,拼了命的罵我大哥。
妹妹哭的傷心欲絕,從那個時候到現(xiàn)在40多年了,妹妹今年都53歲了,提起大雁的事情,妹妹還在埋怨自己的大哥。
母親把大雁拔毛燉肉,真的足足燉了一大盆。
妹妹沒有吃,我和倩倩一家人都吃了大雁的肉。說實話大雁的肉不好吃,有一種酸臭味兒?,F(xiàn)在想起來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