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馬蹄聲傳來。那聲音并不清脆，馬蹄踩在泥土上，發(fā)出的是沉悶聲響。
一隊穿著灰色鎧甲的士兵走來。他們面容沉靜，抿成一線的嘴角和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的動作，無一不顯示出他們沉重、緊張的心情。
他們騎著年輕健壯的馬匹，領頭的一位手中還牽著另一匹馬。這匹馬渾身灰色，四蹄發(fā)烏。
白曉一眼認出那是他的馬匹，便知道他們是來護送他回黑龍堡的。
說起來他自己的實力也和一名五環(huán)見習巫師相當了，護衛(wèi)的護送似乎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但他的巫師手段并不適宜被普通人見到，所以平日里外出都是有護衛(wèi)跟著的。
“少爺，請回。”領頭的護衛(wèi)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一雙深色的眸子沉得連火光也映不進去。
白曉點點頭，走上前，摸了摸灰馬的臉頰。后者似乎因見到了主人而覺得十分喜悅，一雙黑亮的眼眸望向他，睫毛在火光下熠熠反光。它隨即溫順地垂下頭。
他翻身上馬，驅(qū)使它向黑龍堡走去。
月光冷冷地照耀在每個人的身上，在身后投下一片陰影。護衛(wèi)的臉低垂著，隱匿在黑暗里，讓人看不分明。
白曉一看這氣氛就知道出了事，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下這幾個護衛(wèi)。
“朗爾?！彼麊玖艘宦曨I頭護衛(wèi)的名字，“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
名為朗爾的護衛(wèi)轉(zhuǎn)過頭，他的面部輪廓頗為硬冷，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
“這……”他猶豫了一下，旋即說道，“今天上午傳來了消息，親王已經(jīng)正式派兵出戰(zhàn)了?！?p> “……”白曉挑挑眉，“他想用武力奪取王位？”
“就目前來看，是的。”朗爾答道，“親王一發(fā)動戰(zhàn)爭，我們附近那些投靠他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p> 他的語氣古井無波，但緊蹙的眉頭體現(xiàn)出他內(nèi)心的憂慮。
“……”
白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追問，朗爾也沒有主動開口，場面冷寂下來。
親王既然敢發(fā)動明面上的戰(zhàn)爭，要么是孤注一擲，要么是一切都準備好了，完全不用擔心其他國家的動作、麾下的背叛和民心所向。
親王是一個謹慎又野心勃勃的人，所以第一種情況基本排除。也就是說，一場一邊倒的帝國內(nèi)戰(zhàn)就要打響了。
國王一系到了現(xiàn)在，可以說是昏庸糜爛不堪，萊茵帝國在這一代國王的統(tǒng)治下不僅沒有保持在原來水平，經(jīng)濟實力甚至開始倒退。貪官污吏橫行，使得許多地方民不聊生。
而相比國王，親王雖是國王的兄弟，但血緣關(guān)系稀薄。他從一個低賤的私生子一路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自然手段出眾。他麾下的軍隊面對敵人兇狠、毫不留情，但對于自己領地上的普通人可以說是十分溫和。
這一次出戰(zhàn)，白曉估摸著他一定打的是正義的旗幟，因而肯定是民心所向。
支持國王一系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只剩下幾個與皇家有著很深聯(lián)系的老貴族還在茍延殘喘。而自己的父親，則是因為祖上留下來的誓約而不得不站在國王這一邊。
不，促使他這一脈站在國王這一邊的，或許還有別的東西……白曉并不了解的東西。
感覺這次的處境非常不妙啊……白曉暗忖著。
月已升到高空。黑暗固執(zhí)地企圖吞并掉月光，世界漸漸一片漆黑。遠處的樹林如同連綿的黑暗，沉默地駐守著自己的領土。
隨著一座高大巍峨的城堡出現(xiàn)在眼前，那靜謐的氣氛也越加沉重起來。
黑龍堡到了。
走到大門前，管家默林站在一旁，似乎已經(jīng)等待許久。
他看到白曉，低下頭用低沉而平穩(wěn)的聲音說道：“領主大人在等你?！?p> 白曉拿出一塊懷表看看時間，指針正好指向數(shù)字八。
在用晚餐啊。
他有點不想過去，但在管家目光的注視下，還是快步走向了大廳。
長長的餐桌似乎被無限地拉長，成為一條銀色的長蟲。一個個裝飾有鏤空花紋的椅子整齊地排列在兩側(cè)，上面卻空無一人。
一切似乎過于寂靜，讓人感覺無端的壓抑。偶有刀叉碰撞聲傳來，如同一片黑暗中照下的些許凌厲月光。
餐桌的盡頭，他的父親獨自用著晚餐。
白曉瞥了一眼萊里的表情。依舊是面無表情，但他還是從萊里的細小動作中察覺到了焦慮。
刀叉碰撞聲停止了，似乎烏云遮住了所有月光。萊里放下餐具，望向自己的兒子。
白曉微微低下頭，走過去，拉開一側(cè)的一把椅子坐下。
仆人隨即端著盤子上前，將食物在他面前放下，又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就逃也似地退下了。
晚餐總是一成不變且單調(diào)的，在一眾奢侈的貴族中算是少見的簡陋。
除了重大節(jié)日以外，什么時候能夠換個菜式啊，就是吃黑面包，也算是換了個口味啊。白曉在心中誹謗著，手上拿起了餐具。
實際上他并不在意吃什么，只要味道能過得去且能提供所需的物質(zhì)、能量就夠了。
萊里已經(jīng)吃完了。他手里端著酒杯，目光在杯中紅色的半透明酒水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即看向白曉。
“現(xiàn)在的情況，你必定是有所了解的。”他開口道。
白曉默不作聲地點點頭，目光始終放在眼前閃著銀光的刀叉上。
“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很不好?！比R里也沒有在意他的注意力朝向哪兒，自顧自地說道，“幽影花和紅楓應該很快就會打過來了，其他的許多貴族肯定也想從黑龍領身上撕塊肉下來?！?p> “所以我們目前要集中所有自己和盟友的力量，至少要保證不輸?shù)锰珣K?！?p> “我們的盟友也沒幾個。你的那個朋友，他的父親是寒楓領領主，他是支持國王的老貴族?！?p> “還有幾個支持國王的貴族，都離黑龍領很遠，要他們支援我們是不可能的——他們自顧不暇?！?p> “機械之心領領主么，是這里唯一的中立貴族。我聽聞你最近和他的侄女走得比較近，這就隨便你了，他是不會因此幫助我們的。”
萊里語氣平穩(wěn)地講完了，最后略顯突兀地說了句：
“你最近不要出去了?！?p> “……好?！卑讜源藭r已經(jīng)草草吃完晚餐。對于父親的吩咐，他輕聲回了一句，隨即起身，直接離開。
不要輸?shù)锰珣K……么？
看來父親早已不抱希望了。
不過隨意了。
黑龍領的創(chuàng)始者黑鱗巫師與以前的國王交情深厚，據(jù)說正是因為那時候的國王的扶持和幫助，黑鱗巫師才能走到五環(huán)巫師的地步。也因此，他在死前立下誓約：
黑鱗巫師的后代，必須永遠站在國王一邊。
然而萊里是很不情愿與現(xiàn)今的國王站在同一陣營的。甚至在一些工作如對抗邊境獸潮中，黑龍領總體的反應也十分消極怠慢。
在察覺到目前局勢后，他在暗地里整頓著自己的力量。親王的勝利幾乎已成為定局，他只能盡力保住自己。